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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3月16日星期日

唐昭宗

李曄

唐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三月,長安城皇宮中人心惶惶,出入靈德殿的人都悄聲細語,神色緊張。原來,剛剛從漢中避難返回的唐僖宗患了重病,藥石無效,已經到了半昏迷狀態。

唐僖宗十二歲時,由宦官定策,即位為君。當時,唐朝已進入晚期,社會矛盾日趨激化。均田制已遭到徹底破壞,土地兼併嚴重,大土地私有制更加發展,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基於莊園經濟上的兩稅法,其剝削越來越苛酷。徭役繁作,徵發無時,整個唐朝統治集團的腐敗和貪婪日甚一日。且又連年災荒,貧家磨蓬為食,採槐作菜,許多地方出現了以人為食的慘狀。「天下百姓,哀號於道旁,逃竄於山谷,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人民忍無可忍,以浙東裘甫和桂林戍兵的起義為標誌,揭開了唐末農大起義的序幕。

僖宗即位的當年,爆發更大規模的王仙芝和黃巢領導的起義。880年,黃巢軍攻入唐京城長安,僖宗西逃入蜀,調集各道節度使及沙陀、黨項等部騎兵,圍攻長安。884年,黃巢兵敗,自刎於山東泰山狼虎谷。885年,僖宗返回長安。不久,由於宦官與藩鎮爭奪兩池鹽利,引起數道節度使大戰於沙苑、長安附近,僖宗不得不再次出奔,888年才再回長安。

僖宗在位十五年,多半時間都是在戰亂和逃亡中度過的,而年齡也還只有二十七歲,所以並沒有確定皇位繼承人,病重後,朝臣們連續幾天緊急商議嗣君的問題。大部分人主張天下不靖宜立長君,而僖宗諸子年紀尚幼,應在他的兄弟中選擇一人為君。排行第六的吉王李保年紀稍大(僖宗排行第五),較有賢德,為朝臣所矚目。

六日這一天,僖宗病情更為沉重,居住在長安六王宅中的僖宗諸位兄弟,焦急地等待朝旨的到來。果然,臨近中午時分,一位宦官匆匆趕來,宣讀詔書:立排行第七的壽王李傑為皇太弟,監軍國事。這一決定實在出人意料。原來,掌管禁軍的大宦官楊復恭要獨享擁立之功,並且想通過這件事來顯示自己駕馭朝政的權勢,所以在最後關頭與朝臣唱起了對台戲。他長期跟隨在僖宗身旁,也揣摸到了僖宗內心所想。壽王與僖宗是一母所生,自然比其他諸王更加親近。僖宗兩次出奔都攜壽王同行,並委以重任。壽王也不負所望,表現出一定的才幹,受到僖宗的信任。於是楊復恭乘着僖宗迷迷糊糊的時候,將此事奏明,僖宗連眼睛都沒有睜,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表示同意。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壽王當即被迎進少陽院。八日,僖宗崩於宮內。壽王在柩前即位,時年二十二歲。根據遺命,改名為李敏,在即位後的龍紀元年十一月,又改名李曄,這就是歷史上的唐昭宗。

昭宗是懿宗的第七子,母親為惠安王太后。咸通八年(公元867年)二月二十二日生於長安皇宮之中。十三年四月,封壽王。乾符四年(877年)後,曾被授予幽州大都督,幽州、盧龍等地節度使,管內觀察處置使等職。

昭宗體貌偉岸,神氣俊朗,自幼喜讀詩書,對歷代史籍和儒家經典更是細心研讀,從中學習了不少統治階層所謂的治世臨民經驗。即位之初,頗想有所作為,想做一個像西漢宣帝那樣的中興之主。但是,唐朝已是落日餘暉,這座將傾大廈被農民大起義的風暴衝擊得四分五裂。雖然黃巢最後被鎮壓下去,但造成農民起義的影響,一個也沒有消除,反而還在發展。黃巢的餘部與各地重新爆發的起義相結合,活躍在中原甚至嶺南各處,隨時都可能成為燎原之勢。而在鎮壓農民起義的過程中,進一步坐大的藩鎮勢力,各霸一方,「自擅兵賦,迭相吞噬,朝廷不能制」,中央的權力已經一步步地落入藩鎮手中。他們有時也表示擁護中央,但只不過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兩個最強大的藩鎮宣武節度使朱全忠和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已經不滿足於局部割據,漸有問鼎中央之意。在朝廷上,中央僅有的一點權力則被宦官集團(也稱北司)所把持。自唐玄宗開始,宦官勢力就急劇膨脹。他們掌握中央宿衛部隊的指揮權,形成了在宮內的特殊勢力。他們可隨意廢立甚至殺害皇帝,唐憲宗、敬宗都為宦官所害。自憲宗以降的幾乎所有皇帝都由宦官擁立的。為了把皇帝牢牢控制在手中,宦官千方百計地引誘皇帝沉溺在財貨、聲色、打獵、踢球等游樂之中,同時排擠、迫害有見識的朝臣。朝官集團(也稱南司)大部分是科舉出身,受正統的儒家思想影響較深,也鄙視和仇恨宦官,因此發生了多次反抗宦官的活動,但結果都遭到失敗,而每次失敗都使宦官權勢再次增長,皇朝統治也進一步腐朽。藩鎮勢力強大後,宦官和朝臣又分別勾結強藩,作為外援。本來就已毫無實力的李唐王朝,只好在這重重的矛盾和動亂中苟延殘喘。

唐昭宗鑒於皇權旁落、權力不張的情況,決定第一步先抑制宦官,解決近在肘腋的威脅;第二步再削弱強藩。他幻想通過個人的努力,重振朝綱,恢復盛唐時的局面。昭宗深知歷朝歷代宦官專權的危害,自己也多次親身體驗到宦官的專橫。在隨僖宗出逃時,有一次行進在山間小路上,山勢險峻、道路崎嶇,僖宗和諸王累得忍受不住,躺在一塊巨石旁邊休息。一個大宦官由後面趕上,揚鞭猛抽,並高聲怒罵,像趕一群牲畜般驅趕諸王向前走。這件事,昭宗深深地銘記在心中,發誓要報此仇。即位後,大宦官楊復恭自以為有擁立之功,更是專權驕恣,全力控制禁軍,收養了許多人為義子,讓他們分掌軍權,號稱外宅郎君;又收六百名宦官為養子,分派到各道去做監軍使,內外勾結,威赫無比。昭宗深為忌憚,心想這些人既能立自己為帝,同樣也可將自己廢掉。此輩不除,無以身安。因此,試圖通過尊禮朝廷大臣、擢用賢才的辦法,憑借朝官的力量,尋機削弱宦官。

龍紀二年(890年),宣武節度使朱全忠上表唐廷,請求討伐李克用。朱全忠原名朱温,宋州碭山縣人,少時家貧,曾與人為佣。黃巢起義後,前往參加,並成為部下大將。他凶猛殘暴,又頗多謀詐,後來叛變降唐,反過來鎮壓起義軍。唐僖宗賜名為全忠,封為宣武節度使,成為鎮壓黃巢起義的大劊子手。李克用是沙陀部人,曾率部打敗黃巢,攻佔長安,被封為河東節度使。一次,朱全忠被黃巢部將尚讓圍於汴州,情勢危急,朱全忠急忙向李克用求援,將尚讓打敗。朱邀李飲宴,席間,李克用言行倨傲,朱全忠心中不免着惱。懷有野心的朱全忠疑忌李克用將來是與自己爭雄的主要人物,於是殺念陡生,但表面上假裝謙恭,殷勤勸酒,將李灌得大醉,至夜發兵圍攻,並放火焚燒李的宿地上源驛。李克用冒死突圍,與朱結下深仇。雙方你攻我伐,爭鬥不斷。

昭宗召集群臣集議。楊復恭以「宗廟甫安,國家粗定」為由,反對再起兵端。宰相張浚等人卻想借朱全忠之力斥逐楊復恭,極力主張接受朱全忠的請求。昭宗想到如果出兵可先討平一個強藩,為自己的新朝廷樹威。另外,昭宗故意要逆楊復恭之言行事,從而挫他的銳氣。最後昭宗逞一時之強,下定了用兵河東的決心,任命張浚為河東行營都招討制置使,會合朱全忠等進擊李克用。

昭宗認識到這場戰爭的成敗,對自己關係甚大,出征前,特意將張浚召進內宮,鄭重地對張浚說:「此事頗關重大,我把重任交付于你,望你好自為之。」張浚也懇切表示:「陛下重托,臣萬死不辭。您儘管放心,我先排除外憂,然後為陛下再除內患。」君臣一番對話,早已被楊復恭偷聽,他心裡自然明白「除內患」的含義,不由一聲冷笑,暗暗加緊了戒備。

張浚率軍五萬,直抵晉州。他雖然豪氣滿懷,但哪懂行軍布陣作戰,楊復恭又在暗中多方掣肘,所以和李克用剛一交戰,便被殺得大敗,最後不得不放棄晉州,狼狽逃回。李克用大兵南下,朝野一片慌亂。昭宗不得已罷免張浚等人之職,下詔恢復李克用全部官爵,才使他退回晉陽。

昭宗貿然出兵,第一炮便沒有打響,心中懊惱萬分,而楊復恭卻幸災樂禍、自鳴得意、威焰日盛,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裡。昭宗的舅舅王環想做節度使,楊復恭偏偏不許,氣得王環大罵。楊復恭假意道歉,奏請任王環為黔南節度使,而暗地裡卻指使其義子潛伏於桔柏津中流,待王環到來,掀翻所乘船隻,將其活活淹死。有人將這事密報昭宗,氣得昭宗七竅生煙。這時,已沒有朝官敢公開出面與宦官作對,昭宗破釜沈舟,直接與楊復恭衝突。他下令將楊調出京城,去鳳翔鎮做監軍。楊復恭托言有病,拒不前往,並且以辭官相對抗。昭宗順水推舟,索性批准,賜給上將軍虛職,讓他回家養老。楊復恭並未甘心,私下與他的義子們密謀作亂。事情被昭宗得知,勃然大怒,親自登上安喜門,命宰相劉崇望率禁軍包圍楊復恭的住宅。楊復恭突出重圍,到興元投靠他的義子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企圖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反叛朝廷。在這次衝突中,楊復恭失敗了。昭宗方自慶幸,另一種壓力又接踵而來。

景福元年(892年),以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為首的五個節度使,先後上書,以討伐楊復恭為名,要求任命李茂貞為山南西道招討使。鳳翔本是臨近京城的一個重鎮,李茂貞想借此把自己的勢力擴展到漢中一帶。昭宗與群臣集議,大家都認為如果李茂貞再得山南地盤,他的勢力將無法控制。於是,昭宗頒詔獎勵,但令和解,不准出兵。李茂貞哪把朝命放在眼裡,擅自發兵進攻山南,佔領興元,楊復恭等逃奔四川。昭宗還想改任李茂貞專任山南西道節度使,免去他的鳳翔節度使職務。李茂貞不僅根本不聽任命,把兩地都佔着不放,而且上書譏罵昭宗說:「陛下貴為萬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極九州,不能戮復恭之一竪。但觀強弱,不計是非,體物錙銖,看人衡纊。」書中講的雖屬事實,但作為一個節度使,公然如此戲罵皇帝,卻也是無禮至極。昭宗又怒氣大發,憤然決定出兵討伐李茂貞,命宰相杜讓能全面籌劃軍事,覃王李嗣周為京西招討使,率禁軍三萬人,直逼鳳翔。李茂貞出兵六萬截擊。禁軍多是臨時招募來的少年,沒有戰鬥經驗,一經接戰便敗下陣來。李茂貞乘勝直搗京城,要求懲辦興兵禍首。昭宗無奈,下令殺西門君遂等三個大宦官,說主張用兵的是此三人,現已正法。但李茂貞還不依不饒,指明要殺宰相杜讓能。昭宗雖然氣得咬牙切齒,但也只好忍痛處死杜讓能,又明令詔布李茂貞為鳳翔節度使,並兼山南西道、武安、天雄三鎮節度使,管轄十五個州,還賜官中書令。自此,李茂貞已成為關中最強大的一個藩鎮,不論朝廷有何舉措都要先稟報鳳翔,然後才得以實行。唐昭宗在這次事件中,將宦官和朝官兩個集團都給得罪了,從此更加孤立。朝官和宦官眼見皇權卑弱,為謀求自己的利益,紛紛依附強藩。

不久,又發生了一件令昭宗左右為難的事情。護國節度使王重盈病亡,軍中推舉其養子王珂為留後,但遭到王重盈兩個兒子的反對。王珂是李克用的女婿,便向李求救。李克用代王珂向朝廷奏請,昭宗不敢得罪,批准了王珂為留後。事情雖已定了,但王重盈的兒子並不甘心,他們厚賄李茂貞等三個節度使。李茂貞等人為了爭奪對護國鎮的控制權,聯名上書,說王珂不是王重盈的親生兒子,不應襲職。這三個節度使也不好惹,昭宗只好復書,說先已答應李克用,不便食言,請他們諒解。先時李茂貞曾擒獲楊復恭及其同黨多人,械送京城,當然是梟首了事。李茂貞以為替皇帝做了一件好事,對皇帝有恩,自己出面要求不會不准,而沒想到竟撞了一鼻子灰。於是他惱羞成怒,與其他三鎮帥各帶精兵數千,直入京城。昭宗聞訊,急忙登上安福門,見門下旌旗飄動,甲士環列,不由驚問:「你們帶兵入朝,所為何事?」三人耀武揚威,強迫昭宗任命王重盈之子王珙為護國節度使,並指揮軍士,捕殺昭宗親信大臣李溪及退職宰相韋昭度等多人。昭宗不敢多說一句話。三帥在京城還秘密策劃,準備廢掉昭宗,另立昭宗的弟弟吉王李保為新君。正在這個時候,李克用發兵河東,聲稱勤王,指斥三帥稱兵犯闕,戕害大臣,自己將為國討賊。三帥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不免慌亂,匆匆返回本鎮。

李克用兵臨長安城下時,李茂貞和靖難節度使王行瑜的黨羽都想劫持昭宗,分別聯絡左、右神策軍,使這兩支本是保護皇帝的軍隊竟在皇宮前廝殺起來。昭宗急忙登上奉天樓,高聲喝令禁止。兩軍根本不聽,箭羽如蝗,有的竟向宮樓上射來,箭頭拂過昭宗的御衣,情況十分危險。侍從見狀,趕快將昭宗扶下樓去。二軍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火將宮殿點着,頓時濃煙衝天,烈焰滾滾,宮中喊聲、哭聲一片,亂作一團。昭宗惶惶逃離京城,躲進了終南山。跟隨昭宗逃出的士民有幾十萬。這天正遇天氣暴熱,幾乎有三分之一的人中暑而死。夜晚又遭強盜搶劫,長安城人民蒙受了一場空前的災難。

李克用進佔長安後,派兵將昭宗接回京城,並對昭宗表示恭順。昭宗總是惴惴不安,有一種猛虎踞坐身側的感覺。自己即位不久就曾下詔討伐過他,而這位胡帥又是位性格桀驁不馴的人物,說不清何時便會突然變臉。每想到唐玄宗時安祿山亂唐的情景,總不免冷汗淋漓。這一天,昭宗任命李克用為邠寧四面行營都招討使,率兵攻打王行瑜。這樣安排,一方面是惱恨王行瑜等人的犯上作亂,要給予嚴懲,但更重要的是要將李克用調離京城。李克用表示應命,但昭宗仍是放心不下,回到後宮,免不了唉聲歎氣,愁眉不展。這時,寵妃魏國夫人陳氏悄悄來到他的身邊。陳氏才色雙絕,聰慧嬌媚,又善察人意,甚為昭宗所喜愛。她見昭宗日漸消瘦,心情煩躁,便温語勸慰道:「主上為國事焦心,但也應以保重身體為要。」昭宗頭也沒抬,只是深深地歎了口氣。陳氏見此,自言自語道:「恨臣妾不是男身,不能為主人分憂解難。」昭宗抬起眼睛,見陳氏眼中含滿了淚水,如帶雨梨花,更覺楚楚動人,心中不由一動,一個念頭突然在腦子裡冒了出來,隨即面色一紅,搖了搖頭。陳氏見狀,依偎到昭宗身旁:「主上有何心事,何不告與我知,雖不濟事,但總比整天憋在心裡要好。」昭宗盯了陳氏良久,最後將臉一扭,又是搖了搖頭。自己的想法,想一想都會臉紅,怎能說出口呢?原來,昭宗是想將陳氏送與李克用,以博取李的歡心。他深知一般辦法是不能籠絡住李克用的,但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果把自己的寵妃送給他,他一定會感恩圖報。可見一想到自己貴為至尊,竟到了將嬪妃送人的地步,而對陳氏又實在寵愛,割捨不得,因此左右為難。陳氏已經明白昭宗心中所想的事和自己多少有關,再三要求昭宗講出來。昭宗最後只得吞吞吐吐地將自己的意圖透露出來。陳氏聽完,怔了怔,跪在地下,毅然說道:「古有西施、貂貚,或為復國,或為除奸,不惜割情獻身,臣妾雖不敢與之相比,但為唐室江山,為報主上寵恩,雖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昭宗扶起陳氏,兩人相擁痛哭。第二日一早,昭宗送陳氏上車。陳氏淚長垂,三回首,最後將一方素帕交給昭宗,掩面而去。昭宗打開一看,上面幾行娟秀字跡,題着晉朝劉妙容的一首《宛轉歌》:月既明,西軒琴復清。寸心斗酒爭芳夜,千秋萬歲同一情。歌宛轉,宛轉淒以哀。願為星與漢,光影共徘徊。
昭宗尚未看完,已經淚眼模糊,等抬頭再望,已是只聞車聲響,不見佳人面了。

李克用得此麗姝,非常高興,竭力為昭宗效勞。不久即攻佔邠寧,擒殺王行瑜,轉而又請攻李茂貞。昭宗害怕沙陀勢力太盛,若失利,更為不妙,不如讓他們互相牽制,或許有利。昭宗於是頒詔,褒獎他的忠勇,以兵旅屢興,應休兵息民為由,沒有同意他進攻李茂貞的請求。為了表示羈縻,又封李克用為晉王,子弟將佐,也俱得封賞。於是,李克用便攜麗人勒兵北歸。

昭宗乘此機會,免去暗中勾結李茂貞的崔昭緯的相位,宗室諸王也得到了任用。鑒於沒有忠於自己的武裝,屢受逼迫的情況,特設置了殿後四軍,徵兵數萬人,交給延王李戒丕指揮。諸王也分別招募軍士,充做侍衛。這樣一來,宦官獨掌禁軍的局開始有所打破。但好景不長,李茂貞上書昭宗,誣稱延王將要進攻鳳翔,自己要帶兵入朝「請罪」。昭宗大驚失色,急忙派人向李克用告急。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沒過兩天,李茂貞的軍隊已兵臨城下。昭宗無奈,只得帶着嬪妃、諸王幾十人,在延王護衛下逃出京城,準備向太原進發,尋求李克用的保護。

昭宗一行到了富平,鎮國節度使韓建趕來極力勸阻。昭宗的從官也不願意遠去,於是便隨韓建來到華州,在節度使署設立了行宮,暫住下來。

李茂貞攻入長安,未能拘住昭宗,便氣急敗壞,又燒又搶,聊以洩忿。皇室內殿,幾乎成了一片廢墟。李克用因先前昭宗不允許自己攻打鳳翔,所以這次也不急於派兵營救。至此,昭宗落入了韓建的掌握之中。

昭宗在華州免去了崔胤的相位。崔胤秘密向朱全忠求援,並向他獻計,派人營修東都洛陽宮,以便將皇帝迎接到洛陽去。前一段時間,朱全忠忙於進攻兗、鄆各州,無暇西顧。此時戰爭稍停,注意力立即轉至宮廷的爭奪戰。朱全忠認為崔胤的計謀很好,可以就近控制昭宗。另外,崔胤既對朱全忠自己表示忠誠,就該充分利用崔胤,於是上表昭宗,說崔胤是個忠臣,不應貶斥,同時表示願率兵來迎接皇帝。昭宗在華州完全是個傀儡,免掉崔胤完全出自韓建的主張。韓建見到朱全忠的表章到來,不免也有些慌張,急忙又奉請昭宗恢復了崔胤的相位。

昭宗因李茂貞擅自攻佔長安,並焚燬京城,擬派人攻討。韓建暗中袒護李茂貞,阻止出師,不久又興起一場大獄來。

昭宗因使諸王任政及組建御衛親軍,早已為韓建及宦官所不容。於是韓建使人誣告睦王以下八王密謀殺掉韓建,將昭宗劫往河中。昭宗聽後,大為吃驚,急召韓建,韓建托病不來。昭宗只好讓八王親自到韓建處剖白,韓建又拒絕不見,只是向昭宗上書,引晉朝八王亂政的典故,請諸王各歸私邸,不得典兵;又提出殿後四軍盡是市井無賴之徒,不堪侍衛,應盡行遣散。昭宗此時已是籠中鳥,無力推諉,當即下令解散諸王親兵,並令他們歸家去閉門思過。殿後侍衛親軍兩萬多人,也都遣歸故里。

至此,韓建仍不肯罷休,與大宦官左軍中尉劉季述合謀,矯詔發兵,圍困諸王府,以莫須有的謀反罪名,強行將延王以下十一王拿下,牽往城外石堤谷。諸王一個個披頭散髮,大聲喊冤,劊子手不管怎樣,舉刀就砍,十一顆人頭當即落地。事後,韓建才將此事告予昭宗,昭宗哪敢有任何不滿意的表示,只能將眼淚吞到肚子裡去。

唐朝自憲宗以來,幾代都沒有立過皇后,韓建為佔立嗣之功,奏請立何淑妃為皇后,立何后之子為皇太子。昭宗也只得依其所請,一一照辦。

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八月,韓建因懼怕李克用和朱全忠前來鬧事,將昭宗送返長安。昭宗這次出奔,歷時一年多,將自己賴以依靠的護衛禁軍和宗室諸王全部喪失。自此以後,昭宗即位之初的雄心壯志已喪失殆盡,再沒有勇氣和藩鎮及宦官進行較量,只好在紛擾不寧的動亂和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中,聽天由命,隨波逐流。

這時,朱全忠和李克用的爭奪更趨激化,戰禍連年不斷。朱忠全加緊擴充地盤,漸漸佔有中原大半,成為實力最強的一個藩鎮。宰相崔胤引朱全忠為後援,積極策劃摒除宦官勢力,殺掉了一批宦官。宦官集團亦不甘心失敗,勾結李茂貞,借以抗衡。昭宗夾在朱全忠和李茂貞中間,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兒了。

左軍中尉劉季述曾和韓建謀殺諸王,擔心禍事將會降臨到自己頭上,於是和其他大宦官密商,準備廢掉昭宗,擁立太子,再引鳳翔和華州兩鎮為援,挾制四方諸藩鎮,以確保自己的權勢。

昭宗自華州返京後,因志不得申,心情抑鬱煩躁,喜怒無常,以游宴來消磨時光。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一月五日,昭宗在皇家苑囿中打了一天獵,至夜又在苑中狂飲,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返回宮內。燈光燭影之中,彷彿看到已死的宦官楊復恭以及左軍中尉劉季述帶了一批武士,正張牙舞爪向自己撲來,不由大驚,急忙拔劍猛刺,將他們砍倒在地後,才回寢宮,倒頭睡去。誰知這只是昭宗酒後幻覺,倒霉的是幾個侍從宦官和宮女。

第二天,太陽已昇得很高了,昭宗寢宮的房門還沒有打開。劉季述料知發生了大的變故,到中書省找到宰相崔胤說:「宮中出了非常事件,做大臣的不能不管,我們是內臣,希望能允許隨機處理。」說完,調集禁兵千人,闖入宮內;了解到昨夜發生的事情全部經過後,不禁心中暗喜,認為這是天賜良機,正好借題發揮。劉季述馬上退出宮去,召集朝廷大臣,將宮中之事述說一遍,最後厲聲說:「皇上的所作所為,已不能再行治理天下之事,廢昏立明,前朝不乏其例。為國家大計着想,這不能說是逆亂。」隨後,把文武官員召到宮中,指着幾具血淋淋的屍體,讓每個人都在廢帝署狀上簽名畫押。崔胤也無奈,只得隨眾簽了字。劉季述將狀書核對了一下,然後帶領禁軍,大聲呼喊着擁進宣化門。剛到思政殿,就逢人便殺,一直衝到昭宗寢宮乞巧樓下。昭宗睜開雙眼,見劉季述已破門而入,後面跟着惡狠狠、手持刀劍的士兵,酒早已被嚇醒,不覺從床上滾落下來,爬起來往後就跑。劉季述上前,一把將他按在座上,拿出百官署狀給昭宗看,並說:「陛下懶於政事,朝野都希望太子監國,請陛下到東宮去頤養。」昭宗已顧不得皇帝的體面,趕緊認錯求饒說:「昨天與眾卿喝得高興,沒想到喝得過多,鑄成大錯,今天後悔也晚了。」劉季述瞪着眼睛說:「這件事不是我們要這樣做,現有百官簽名,眾怒難犯,請陛下立即前往東宮!」皇后何氏見情勢危急,保全昭宗性命要緊,趕緊上前說:「陛下您就照中尉的話去辦吧!」隨即從御案上取下傳國玉璽交出。劉季述喝令小宦官,將昭宗和皇后扶上一輛輦車,拉到東宮少陽院。劉季述也隨同到來,手裡握着一柄銀杖,像教訓兒子一樣地訓斥昭宗:「某日某時,你不聽我的話;某日某時,你又不照我的意思去做。」說一條過失,就用銀杖在地上畫一條橫線,橫線一直畫了幾十條。最後恨恨地說:「你罪已至數十,還有什麼話可說呢?」說完,轉身走出來,親自用一把大鎖將院門鎖上,又將鐵漿灌入鎖孔,派禁兵在院牆四面嚴加防守。在院牆上鑿了一個小洞,每天從這裡輸送飲食,其餘的錢帛紙筆等一律不給。進入寒冬臘月,陰風怒號,天氣冷得滴水成冰,院內無法取暖,嬪妃也無多的衣服、被褥,凍得她們手足盡裂,哭叫聲直達院外,不絕於耳。昭宗整日呆呆木木,早已不存生望。

劉季述將太子李裕迎入宮中,即皇帝位,改名為李縝,奉昭宗為太上皇,何后為皇太后。

宰相崔胤看到宦官劉季述專權,並且殘害昭宗,心中十分不安。他親自趕到朱全忠行營,請求出兵勤王。朱全忠躊躇未決,召集親信商議。有人為他分析說:「唐室有難,實在是幫助你成就霸業的一個好機會。劉季述僅僅是個宦官,竟敢廢囚天子,如果不能討伐,如何能號令諸侯?」朱全忠聽罷,連聲稱好,立即派親吏隨崔胤返京,共同謀劃除去閹宦。

崔胤秘密聯絡神策指揮使孫德昭等人,議決在除夕舉事。12月29日,天剛放曉,孫德昭已指揮軍士四面埋伏。右軍中尉王仲先乘馬入朝,剛到安福門外,孫德昭率兵突出,立即將他殺死。孫德昭提着王仲先的人頭,先奔少陽院,在門外大聲呼叫:「逆賊已被誅滅,請陛下出來犒賞將士!」昭宗正和何皇后相對而泣,聽後不敢相信。還是何皇后有些主意,對外面喊道:「如果逆賊果然伏誅,他的人頭在哪?」孫德昭隨後就將王仲先的人頭扔了進去。昭宗仔細辨認,果真不假,不由大喜,急命左右侍從砸開大門。一出門見崔胤也已來到,更是高興。隨即在眾軍護衛下,登上長樂門樓,接受百官的祝賀。劉季述也已被拿住,押到樓下。這時朝官每人手中拿着一根早已準備好的大棒,不待昭宗審問完畢,便一擁而上,棍棒齊下,一會兒就把劉季述打成了一個血葫蘆,一命嗚呼了。昭宗命人將劉季述等大宦官滅族,又殺他們的同黨二十多人。皇太子李裕年紀尚幼,又是宦官強迫所為,因此,仍令其為德王,退歸東宮。昭宗賜孫德昭姓名為李繼昭,充靜海軍節度使,兼同平章事職銜,留在京城指揮侍衛親軍,以示殊榮,同時宣布改元天復,大赦天下。

昭宗復出,多虧宰相崔胤,因此對他非常信任,晉封為司徒,並兼任三司使。事無大小,全要與他商量,幾乎每天召問,至晚方休。昭宗召見時也不稱名姓,只叫字號。昭宗被廢,險被囚死,全是宦官作亂。崔胤和宦官的矛盾也很深,因此君臣二人把根除宦官作為主要目標。首先謀圖改變由宦官掌握禁兵的慣例,將指揮權移交南司,這樣宦官無從專擅,諸侯亦不敢侵陵,王室自然漸尊了。這個想法當即遭到強藩的反對,李茂貞更說崔胤專權,要翦滅諸侯,揚言帶兵入京,嚇得昭宗只好又任命宦官韓全誨等擔任南北神策軍中尉及樞密使之職。

崔胤不肯罷休,多方慫恿昭宗對宦官採取嚴厲措施。韓全誨等四人將崔胤視為眼中釘,鼓動禁軍在昭宗前喧鬧,說崔胤剋扣軍餉,減發冬衣;又搜尋了幾名知書識字的美女送到昭宗面前,使她們窺探昭宗和崔胤的密謀。韓全誨曾擔任過鳳翔鎮的監軍使,又勾連李茂貞留守京城的鳯翔兵的軍官,宦官勢力復又大振。昭宗甚至不得單獨接見朝官,如同被軟禁起來。

崔胤見形勢危急,急忙致書朱全忠,請他入京清君側。朱全忠此時已攻佔河中,又將李克用擊敗,勢力正盛。接到崔書後,立即準備發兵長安。

韓全誨得到消息,非常害怕,準備劫持昭宗到鳯翔。昭宗不願離京,百般拖延。這時朱全忠又上書,請昭宗到東都。兩下交迫,昭宗不知所措。天復元年(公元901年)十一月四日,昭宗派中使宣召百官商議進止,等了很久,一個朝官的影子也見不到,卻見韓全誨帶領兵士闖上殿來。昭宗見狀,拔出佩劍,登上乞巧樓。鳳翔駐京軍隊已將內庫財寶盡情掠奪,又在宮中放起一把火。昭宗無奈,只得出殿上馬,與后妃諸王,邊哭邊行,被送往鳳翔去了。

朱全忠帶兵直逼鳳翔城下。李茂貞逼迫昭宗上城,說自己是出外避災,不是臣下無禮劫持,並令朱全忠退兵回鎮。朱全忠因急於搶佔附近州郡,又聽說李克用派兵南下,也樂得同意,於是帶兵轉到別地。

昭宗在鳳翔城中,如同羊在虎狼口上,不知何時就會有性命危險。韓全誨請求罷免崔胤,李茂貞隨即推薦韋貽範為相,昭宗也知他們做的是表面文章,一股腦兒全部照准。韓、李二人又脅迫昭宗徵召各處節度使帶兵勤王,討伐朱全忠,昭宗也不得不從。雖然覺得度日如年,但昭宗只好一天天敷衍過去。

天復二年(公元902年)六月,朱全忠再次兵圍鳳翔。李茂貞孤立無援,困守孤城,不覺已是隆冬,城中糧食早已吃完,又遇連日風雪,天氣奇寒,僵斃路旁的軍士百姓,比比皆是。人肉每斤一百錢,狗肉每斤五百錢。昭宗每天的御膳也只是這類東西,別無他物,但肚皮餓得難受,也只得閉眼吞食。昭宗為了維持日用,把自己的御衣及嬪妃諸王的服飾都拿出去變賣。

眼看鳳翔難以保住,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李茂貞只好派人與朱全忠聯絡,將罪名全部推到韓全誨等人身上,並以誅戮宦官,交出唐昭宗為條件,謀求與朱全忠和解。朱全忠當下應允。李茂貞將此事入告昭宗,昭宗也很喜歡。

天復三年(公元903年)正月,李茂貞殺死韓全誨等十六人,並派人將他們的人頭送到朱營。昭宗也特意派遣后宮趙國夫人隨行,想是知道朱全忠好色,女人更好辦事的緣故吧。朱全忠雖然同意不再攻城,但仍不撤圍。李茂貞猜疑崔胤從中作梗,昭宗也急於返回京城,於是連下詔書,讓崔胤率百官前來,誰知竟是無人領旨,不得已只好讓朱全忠寫信招崔胤。朱全忠在信上戲弄崔胤說:「我不認識天子,請你趕快來,好辨明真假。」崔胤見信,立即趕至鳳翔,拜見昭宗,請其返京。這時,李茂貞又請求將何皇后的女兒平原公主嫁給自己的兒子。何皇后聽後有些不願意,而昭宗卻歎息着說:「只要能早些返回長安,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正月二十二日,昭宗離開鳳翔城,來到朱全忠營內。他雖然擺脫了宦官和李茂貞的控制,但又受到了野心更大的朱全忠之要挾。一場更大的災難降臨到他的頭上。

昭宗回到長安,根據朱全忠、崔胤的要求,將七百多個宦官全部殺死,又詔令諸道節度使,將各處監軍宦官也都處死。宮中只留下不成年的小宦官幾十人擔任灑掃等雜務。同時解散神策軍,由崔胤擔任六軍十二衛的總指揮。崔胤又秉承朱全忠的意旨,強迫昭宗改立尚在幼沖的第九子輝王李祚為皇太子,擔任天下諸道兵馬元帥,以朱全忠為副。昭宗進封朱全忠為梁王,並賜號「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朱全忠返回大梁前,留兵一萬駐守京城,又派親侄朱友倫為左軍宿衛都指揮使,派親信官吏擔任了宮苑使、皇城使、衛使等職,將長安及昭宗都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這時朱全忠已兼宣武、宣義、天平、護國等軍節度使,任汴、宋、亳、輝、河中、晉、絳、慈、隰、鄭、滑、潁、鄆、齊、曹等州觀察處置使,代唐而立的野心越來越大,並逐漸外露。他寫信給崔胤,隱約透露了自己的心跡。崔胤雖然依附朱全忠,但並未想助朱篡位,至此不得不設法抵制。在昭宗同意下,崔胤寫信給朱全忠,以京城與鳳翔比鄰,不可不防,而六軍十二衛又徒有虛名為由,要求募兵六千六百人作為朝廷的衛兵。老奸巨滑的朱全忠早已識破了崔胤的計謀,表面答應,暗地裡卻派自己帳下武士到京城去應募。崔胤哪知朱全忠的奸謀,只是每日緊張地訓練士卒,繕治兵仗。不料,一天傍晚,駐京汴兵在朱全忠的授意下,突然包圍崔府,牽出崔胤,一刀殺死。隨後,又殺其同黨。

朱全忠殺了崔胤後,又逼迫昭宗遷都洛陽。昭宗本不願意去,環視身邊已是朱全忠的心腹,只好於天復四年正月二十一日帶領后妃及諸王匆匆上路。

昭宗一行,淒淒涼涼,出了長安城門後,邊走邊回頭遙望。回想自己在位十六年,現在是第四次離開都城。前三次都是逃離,雖然也曾受了不少磨難,但終究能返回長安。而這次如同俘虜般被押往洛陽,看來不知何處是最後的歸宿。現在雖然尊號未除,國號仍在,但亡國之君的命運就要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了。他越思越悲,越想越哀,哪裡想到,長安城中皇宮御苑,雕欄玉砌,已成為一片廢墟。

原來,朱全忠在迫昭宗東行的同時,又下令長安的全體居民也一拼遷洛。如狼似虎的士兵拆毀宮殿,推倒民宅,將巨木珍材放入渭河,順流漂泊至洛陽,做營建新宮使用。無論是官紳人家,還是市井百姓,都被強拉出屋,拖兒帶女,扶老攜幼,號哭上路。人們沿途大罵崔胤奸賊,招來朱全忠,傾覆唐朝社稷,使百姓遭殃,崔胤死有餘辜。

愈是向東,昭宗的心情愈加沉重。沿途百姓見御駕到來,齊呼萬歲。昭宗流着眼淚說:「莫喊萬歲,我不再是你們的主上了。」

是年二月到達陝州,因洛陽新宮尚未完工,就在這裡暫住下來。乘此機會,昭宗派人持着密詔,分赴河東李克用、四川王建、淮南楊行密等處,請他們派兵來救。可惜各處均不見動靜,昭宗有些納悶。原來,朱全忠為了完全控制昭宗,將跟隨東行的左右侍從二百餘人全部殺死,另選二百個年齡、相貌相近的人代替。昭宗開始沒有注意,幾天後才發現周圍已全是梁王的私人了,心中更為不安。不久,已是初夏時節,朱全忠說洛陽宮殿已經建成,請火速起駕。這時司天監奏報星氣有變,今秋之前不利東行。昭宗本來就不想走,借口皇后最近生產,不便出行,想拖過冬天再說。梁王哪肯依從,立即派人殺掉司天監,逼迫昭宗立即起行。四月十日,昭宗到達洛陽,臨殿受朝,改元天祐。

李茂貞、李克用、王建、楊行密等人虛張聲勢,打着勤王的旗號,聲討朱全忠。朱全忠見昭宗雖被自己控制,但仍時時想掙脫牢籠,如果萬一走脫,對自己篡唐大計將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而且昭宗在位十年,在一般世俗百姓中也還是一個偶像,索性不如將昭宗除去,以絕人望,於是密謀弒殺。

元祐元年(公元904年)八月十一日深夜,宣徽南院使蔣玄暉,率龍武宿衛百人,來到昭宗寢處,敲門求見昭宗,說有急事稟報。河東夫人裴貞一剛打開宮門,眾人一擁而入。裴氏一看不好,伸手想攔,隨即就挨了一刀。眾軍來到椒殿,蔣玄暉高喊:「皇上在哪裡?」侍寢的昭儀李漸榮披衣先起,見殿下刀光閃閃、人聲鼎沸,知道他們不懷好意,便高聲說道:「請蔣院使只殺我們,不要傷害皇上!」昭宗飲酒剛剛躺下,聞聲急忙起身,來不及穿外衣,光着腳向外就跑。迎面碰上龍武牙官史太,嚇得昭宗魂飛魄散,繞柱逃命。史太也持刀追趕。李漸榮上前用身體保護昭宗,被史太一刀砍死。隨即趕上昭宗,刀光一閃,已然斃命。昭宗死時,年僅三十八歲。

唐昭宗即位之初,正當年輕氣盛,不乏治亂扭衰、再定乾坤的雄心大志。但這時唐朝已進入末期,已經尖銳到爆發大規模農民起義的戰火。在統治階層內部,朝廷上是宦官當權,地方上是藩鎮跋扈,大局已不堪收拾,加上昭宗缺乏政治經驗,不能審時度勢,又好為意氣之爭,所以雖幾經努力,但已回天乏力,好似陷在泥潭之中,越是掙扎,越是臨近滅頂之災。昭宗雖是唐亡前的第二位皇帝,但這時唐朝已名存實亡,幼子雖在,也不過是朱全忠口邊的一塊肉而已。因此,唐朝實際上是亡於唐昭宗之手。

昭宗已被殺死,蔣玄暉矯詔誣李漸榮、裴貞一傷害昭宗,立輝王李祚為皇太子,改名李柷,監軍國事。過了一天,才宣告昭宗傷重不治而亡,又矯稱皇后旨意,令李柷在靈柩前即位。

李柷,昭宗第九子,景福三年(公元892年)生於宮中,乾寧四年(公元897年)封輝王,即位時只有十三歲。

朱全忠在大梁聽到昭宗被殺的消息,故作驚慌,跺着腳說:「奴輩害我,使我受萬世惡名。」他趕到洛陽,伏在昭宗的棺前,放聲痛哭。為掩人耳目,又將左右龍武統軍以護衛不力之罪處死。朱友恭臨死前大呼:「賣我以塞天下之口,只能欺人,不能欺鬼神。」

幼帝臨殿受朝,尊生母何氏為皇太后,奉居積善宮。除此之外,一切政事全都聽命於朱全忠。天祐二年,朱全忠加快了篡唐的步伐,命蔣玄暉邀請以德王李裕為首的昭宗九個兒子到九曲池赴宴。朱全忠殷勤勸酒,諸王喝得大醉,隨後招進武士,將九王一個個扼死,屍體就投放到九曲池中。

朱全忠又密令蔣玄暉等人逼迫幼主禪位。蔣玄暉與人商議說:「自魏晉以來,如有禪讓,一定先封大國,加九錫禮,然後受禪。」於是議封朱全忠為相國,總百揆,晉封魏王,加九錫禮。積善太后與幼主柷心裡明白,這是禪代的前奏曲,但也無力阻止,每天在宮中相對哭泣,害怕孤兒寡母命將不保。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派人去哀求蔣玄暉,說是等禪位之後,請他幫忙,保護母子性命。偏偏有人將此事密報梁王,說蔣玄暉等人與何太后在積善宮密謀,並焚香為誓,興復唐朝,還說蔣玄暉與何后私通。朱全忠本來就懷疑蔣玄暉主張循序漸進,按部受禪,是有意延長唐朝壽命,聽此話不由勃然大怒,不問青紅皂白,即令捕殺蔣玄暉等人,並把他們的屍體抬出都門,焚屍揚灰,又派人到積善宮將何太后秘密殺害。

天祐四年二月,朱全忠命文武百官遷往大梁。三月,幼帝頒布禪位詔書,任宰相張文蔚為冊使,帶領百官,捧着冊書和傳國玉璽,到達大梁。朱全忠接受冊寶,受禪稱帝,史稱梁太祖,國號為梁,改名為晃。梁太祖封幼帝李柷為濟陰王,遷居曹州,次年二月又將他殺害,謚為哀皇帝(後唐明宗時改謚為昭宣皇帝)。至此,延續289年的唐朝名實俱亡,中國歷史進入了另一個新的分裂時期──五代十國。

梁太祖稱帝後,藩鎮割據的局面仍然存在,與河東戰事頻繁,加之暴斂橫徵,使中原經濟遭到嚴重破壞,不斷激起農民起義。朱晃的個人生活又非常荒淫,甚至淫及子媳,稱帝五年後,被次子朱友珪所殺。朱友珪稱帝僅八個月,又被他的弟弟梁末帝朱友貞殺死。朱梁是五代中歷時最長的一個朝代,傳三帝,歷十五年而亡,於公元923年被後唐李存勖(李克用之子)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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