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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31日星期六

農民起義與英國在海上的侵擾

第四节 农民起义与英国在海上的侵扰


  嘉慶帝在位二十四年,繼承前代形成的衰朽之局,有心興革而無力興革。長期積累的種種社會矛盾,不斷爆發爲人民群衆的武裝反抗。嘉慶元年,川、楚、陝等省即爆發了規模浩大的白蓮教農民起義。起義以反清複明爲号召,參加者多至數十萬人。武裝鬥争遍及三省邊界和河南南部地區,延續了九年之久。清王朝爲鎮壓起義,動用兵力十餘萬人,耗費軍費二萬萬兩。東南沿海人民的海上武裝鬥争,随之興起,先後曆時八年,波及浙江、福建、廣東三省。直隸、河南、山東地區的天理會起義,威脅京畿,起義者曾打入皇宮,震動了宮廷。全國各地接連不斷的人民起義,此仆彼起。以嘉慶帝爲首的統治集團終日皇皇,不能自安。清朝的統治日益動搖。

  乾隆帝爲求立功耀武,連年在邊疆地區和周鄰諸國發動戰争的局面,到嘉慶帝即位時已經終結。曆史的發展,使清王朝轉而面臨着外國侵略的威脅。向東方尋求殖民利益的英國,不斷在中國的東南沿海侵擾,堵截他國的商船。鴉片大量輸入,使清朝的白銀外流,也爲社會經濟的發展帶來多方面的危害。日益衰弱的清朝面對着日漸強盛的英國的來侵,鬥争不可免了。

  

  (一)川陝楚地區的農民起義

  一、起義的發動

  嘉慶元年(一七九六年)正月,嘉慶帝剛剛宣告即位,湖北枝江、宜都等地即爆發了白蓮教徒發動的農民起義。

  乾隆帝鎮壓了王倫領導的農民起義後,白蓮教仍在民間秘密流傳。陝、楚交界處的南山和川、楚間的巴山,距省城遙遠,山區的農民和山民,遭受着地方官吏和地主豪霸的殘酷剝奪。乾隆時期,兩湖、安徽、江西、四川、河南等地的饑民陸續進入山區,開墾荒地謀生,在山林間,搭棚居住,因而又被稱爲“棚民”。耕地不足,又在鹽井和鐵廠、紙廠、煤廠等處充當雇工或背運爲生。數年之間,聚集數十萬人。棚民遭受多方欺淩,最爲艱苦。經過白蓮教徒的發動,三省交界的山區,成爲起義的爆發點。

  乾隆帝退位前,曾對這些省區的白蓮教徒嚴厲鎮壓。白蓮教以其他名義,秘密傳布。一七七五年(乾隆四十年),号爲混元教的首領河南鹿邑縣人樊明德被清朝逮捕處死。弟子劉松被發遣甘肅隆德縣。一七八八年(乾隆五十三年),劉松又與弟子劉之協繼續傳教,改名三陽教,稱劉松之子劉四兒爲彌勒佛轉世,輔助牛八(即“朱”,隐喻明室後裔)。次年,轉往湖北襄陽,與号爲收元教的教首宋之清聯合,仍稱三陽教。一七九二年(乾隆五十七年),宋之清與劉之協不合,另立西天大乘教,在川、楚、陝、豫等省區廣泛傳布,宣傳輔佐牛八,反清複明。一七九四年(乾隆五十九年)夏,清朝在陝西興安府破獲西天大乘教,逮捕首領多人。又在四川大甯縣,破獲收元教。九月,宋之清、齊林等首領在湖北被逮捕。十月,收元教首王應琥也在湖北被捕。劉松及劉四兒等在陝西境内被捕。劉之協脫逃。乾隆帝處死劉松、宋之清、王應琥及各地教首數十人,随即诏谕各地,對白蓮教徒嚴加搜捕。白蓮教及改換名義的各教派,是起義農民秘密聯絡、策劃反清的組織,也是貧苦無告的民衆互助自衛團體,各地入教者不下數萬人。地方官吏乘機以搜捕爲名,對入教者嚴刑逼供,多方勒索,甚至“不論習教不習教,隻論給錢不給錢”。習教和不習教的民衆都被逼得無路可走。一場“官逼民反”的戰争不能不爆發了。

  一七九五年(乾隆六十年)冬,三陽教首劉之協與各路教首王聰兒(齊林妻)、姚之富、劉起榮、張漢潮等在襄陽集會,議定以“官逼民反”作号召,分東、中、西三線,于辰年辰月辰日(嘉慶元年三月初十)同時起義,派出傳教師到各地組織籌劃。

  在湖北枝江、宜都、長樂、長陽等地傳教的張正谟,于一七九五年十一月間邀同聶傑人、劉盛鳴、黃庭柱、向瑤明等在山洞打造刀槍等物,爲辰年辰月辰日起義進行準備,被地方官發現。黃庭柱、劉光先等在長樂、長陽等地被捕,起義不得不提前發動。嘉慶元年(一七九六年)正月十一日,起義者聚集在宜都聶家河聶傑人家,首舉義旗,武裝占據灌腦灣,發展到一萬人,内有白蓮教徒二千人。二月,長陽林之華、覃士輝在九州河等地起義,張訓龍策動弟子覃佳耀等在風火山起義。兩支起義軍聯合,攻占榔平,發展到一萬五六千人。二月十五日,來鳳胡正中領導起義,三日内就發展到三四萬人,攻下來鳳城,占據旗鼓寨。附近教徒及農民群衆起而響應。陳得本、劉秀石等聚衆千人,由東湖進入當陽縣境,得到縣役楊起元、熊道成等接應,于二月十七日攻入縣城,懲辦貪官,擒捕縣令黃仁出署,“以錢一串置令左手,銀一錠置其右手中,拉殺之。”(石香村居士:《勘靖教匪述編》卷九)王聰兒、姚之富等于襄陽會後,在襄陽附近地區組織起義。二月二十日,姚之富之子姚文學率衆圍攻房縣,另一首領曾世興攻下保康。二十二日,吳明山攻下竹山,聯絡王全禮兄弟攻鄖陽,約于三月十八日合兵攻白河、洵陽。三月間,聶傑人降清被殺。白蓮教主要領導人劉之協、王聰兒、姚之富、劉起榮、樊人傑、張漢潮,張天倫等,率領一萬人,在襄陽黃龍垱正式宣告起義反清,随即進攻棗陽、樊城、襄陽等地,發展到四五萬人。湖北境内的農民起義軍在一七九六年夏,迅速發展壯大。

  四川達州白蓮教領導人徐天德,與王登廷等于九月十五日起義,響應湖北,旬日間,發展到一萬多人;東鄉王三槐、冷天祿也聚衆萬人在豐城起義,響應徐天德;徐天德又派遣弟弟徐天富到太平鼓動黃富才、卿有才起義,占據城口、鞍子坪互爲聲援。起義軍随即攻下東鄉縣城,控制了周圍一百數十裏的地區。十二月,巴州羅其清和苟文明等在方山坪起義;通江冉文俦和冉天元等在王家寨起義;太平龍紹周和徐萬富等在南津關起義。四川幾支起義軍,都有一定的聯系,并和湖北起義軍互相聲援,聲勢益盛。

  十一月間,陝西安康馮得仕起義于将軍山;翁祿玉、林開泰起義于大小米溪;王可秀、成自智起義于安嶺;胡知和、廖明萬、李九萬起義于汝、洞二河,相繼遭到清軍鎮壓而失敗。但陝西的白蓮教徒和棚民,已然點起燎原的烈火,清軍難以撲滅了。

  起義爆發後,嘉慶帝命湖廣總督畢沅鎮壓湖北荊州起義,西安将軍恒瑞進攻當陽起義,都統永保率兵增援;陝甘總督宜綿鎮壓陝西起義軍;四川地區先後由總督福甯,英善鎮壓起義。又陸續調遣八旗兵和各省綠旗兵參戰。嘉慶二年(一七九七年)正月因領侍衛内大臣額勒登保之奏請,命荊州将軍興肇撤出鎮壓苗族的清軍,帶兵四千回襄陽,總兵張廷彥帶兵二千赴長陽,都統德楞泰、将軍明亮帶兵六千赴達州,集中兵力鎮壓三省起義。

  湖北農民起義軍面對清兵的強大攻勢,據守的城寨相繼被攻破,一七九七年初,便改用流動作戰方式,向陝西轉移。三月初,起義軍在王聰兒、姚之富、王廷诏、李全率領下,分兵三路,經過河南向陝西進軍。進軍途中,湖北、河南等地習教的農民“千百成群,一呼而至”(《剿平三省邪匪方略》卷二十六)。入陝西後,南部山區參加起義的農民有數千人。李全的弟子陳子明說:“三股原隻四五千人,自到陝以來,陸續入夥及裹來者,現在兩萬有餘。”(同上,卷三十八)農民起義軍行軍不整隊,不迎戰,不走平原,數百人一夥,忽分忽合,忽南忽北,使清兵無可奈何。六月,起義軍集結于紫陽,渡過漢水,分路入川,和四川的起義軍在東鄉會合,商定編組辦法和作戰方略。起義軍的編制是以青、黃、藍、白等号爲記,設掌櫃、元帥、先鋒、總兵、千總等。四川達州徐天德被當地地主武裝鄉勇包圍,三月初六日墜崖自殺;起義軍首領王三槐輕信知縣劉清,被誘騙到清軍大營,解送北京處死;首領羅其書、冉文俦、覃佳耀等也先後犧牲。

  農民起義軍在三年的戰鬥中,已經形成二十萬人的大軍,活動地區湖北有三十九州縣,四川有三十六州縣,陝西有三十五州縣(廳),河南有二十州縣。雖然在一些戰役中,遭到清軍的鎮壓而陷于失敗,但清朝仍然難以制止農民起義軍的繼續發展。

  

  二、嘉慶帝的對策  

  嘉慶帝初即位,即面對波及數省的農民起義風暴,爲數十年來所未有。嘉慶帝在四年(一七九九年)正月,傳谕川、鄂、陝将軍督撫說,乾隆帝在位六十年,從未有數年之久,靡饷至數千萬兩之多,而尚未蒇功者(指鎮壓起義)。乾隆帝雖已退位,仍主持軍國大事,不能不參予鎮壓起義。陝西巡撫永保追剿張漢潮兵敗,以罪當死。乾隆帝親自處治,免死降職留用。嘉慶帝在谕中說:“皇考焦勞軍務,寝膳靡甯,即大漸之前,猶頻問捷報。”(《仁宗實錄》卷三十七)乾隆帝于嘉慶四年(一七九九年)正月初二日病死。嘉慶帝随即采取幾項重大措施,以圖消滅起義。

  誅和珅

  乾隆帝退位爲太上皇後,仍信用和珅爲心腹。大臣向太上皇奏事,均須通過和珅。嘉慶帝也不得不對他心存戒備。乾隆帝死後五日,嘉慶帝即将和珅革職拿問。依附和珅的戶部尚書福長安(傅恒之子),也被革職監禁。随即命臣下舉發和珅罪惡。正月十五日,條列大罪二十款頒谕天下。儀親王永璇、成親王永理奉旨審訊,和珅伏罪。嘉慶帝援引康熙帝誅鳌拜之例,命和珅自盡,福長安斬監候,秋後處決。和珅爲相二十年,是貪官污吏的總首領。成親王永瑆奉旨查抄和珅家産。據流傳的查抄清單,在和珅家中抄出古玩玉器、珠寶器、金銀器等各種珍貴用具三萬餘件。金、銀元寶各一千個,赤金五百八十萬兩,生沙金二百餘萬兩,元寶銀九百四十萬兩,洋錢(銀圓)五萬八千圓。玉器、綢緞、洋貨、皮張、瓷器、紫檀器、玻璃器等各有庫房貯存。另開設當鋪七十五座、銀号四十二座、古玩鋪十三座。私有田産八千餘頃,内外住宅一百八十餘間。查抄家産編号登錄,共編一百另九号。據正月十七日對其中二十六件(号)的估價,即值銀兩億二千餘萬兩,相當國庫數年的收入。和珅攫取财富之巨,使朝野爲之震驚,也正是王朝上下競相貪污掠奪的典型寫照。和珅隻是貪污官員的一個總代表。和珅以下的各級官員,攫取民财、侵吞官款雖不如和珅之巨,但貪污腐敗之風,已然上行下效,彌漫全國,迫使廣大農民不得不起而反抗。嘉慶帝誅和珅後下谕說:“教匪聚衆滋事,皆以官逼民反爲詞”, “百姓幸際昌期,安土樂業,若非迫于萬不得已,焉肯不顧身家,铤而走險!總緣親民之吏,不能奉宣朝廷德意,多方婪索,竭其脂膏,因而激變至此。然州縣之所以剝削小民者,不盡自肥己橐,大半趨奉上司。而督撫大吏之所以勒索屬員者,不盡安心貪黩,無非交結和珅。是層層剝削,皆爲和珅一人。而無窮之苦累,則我百姓當之。言念即此,能不痛心?現在大憝已去,綱紀肅清,下情無不上達。各省官吏自當大法小廉,湔除積習,民間無所擾累,亦可各遂其生。”(《仁宗實錄》卷三十八)嘉慶帝不能不承認各級官吏“多方婪索”,但又把層層剝削歸罪于和珅一人,企圖以此來緩和人民的反抗,說:“庶被脅之人,聞知貪墨屏退,吏盡循良,自必幡然來歸。”(同上,卷四十九)但誅和珅後,大小官員既不能“湔除積習”,減少擾累,“吏盡循良”也隻是一句空話,人民反抗的浪潮仍然洶湧澎湃地向前發展。

  用團練乾隆時,滿洲八旗兵已經日益腐惰。吏治的腐敗,也不能不直接影響到八旗官兵。嘉慶帝在乾隆帝死後,即傳谕軍機大臣,指責帶兵大臣及将領等“全不以軍務爲事,惟思玩兵養寇,藉以冒功升賞,寡廉鮮恥,營私肥橐。”(《仁宗實錄》卷三十七)并說,在京的谙達(教皇子騎射者)、侍衛、章京等,遇有軍務,無不營求前往。平日窮乏的人,自軍營回來,便突然緻富,請假回家購置田産。嘉慶帝進而指出:“試思肥橐之資皆婪索地方而得,而地方官吏又必取之百姓。小民脂膏有幾,豈能供無厭之求?”“是原有之賊未平,轉驅民以益其黨。”(同上)嘉慶帝的诏書,大體上指出了八旗官兵臨陣貪婪腐敗的實狀。軍官的貪婪必然導緻軍兵的虛弱。經略大臣勒保奏稱滿洲健銳營、火器營兵丁俱“技藝平常,不耐勞苦”。嘉慶帝傳谕說,這次兩營的二千名兵丁,并非選充,而是以名帖求該管大臣出派。隻想往返途中向地方驿站勒索錢文,坐食軍饷。還沒有啓程,就已是居心卑鄙,臨到陣前還能指望他們聽命效力麽!嘉慶帝嚴令該管大臣加強操練,以複滿洲舊習。谕中還說:“今滿洲兵丁,不但遠遜當年,且不及綠營,以緻人皆不願帶領。”(《仁宗實錄》卷四十七)

  清初建立的綠營,由漢人兵丁組成,用以鎮壓漢族人民的反抗。清軍入關後,滿洲八旗兵丁即因有優越地位而逐漸失去戰鬥能力。綠營兵一度成爲數量多于八旗,戰鬥力也優于八旗的一支勁旅。但到乾隆末年,綠營兵也逐漸趨于腐化。勒索送禮、尅扣軍糧、借端攤派等等陋習,被視爲常事。将官貪賄享樂,兵丁疏于訓練。嘉慶帝在一七九九年(嘉慶四年)正月的上谕中說:“近聞各省營務,如提、鎮大員,一味養尊處優,全不習勞”,“所謂訓練操防,全屬有名無實。”在另一上谕中并舉出乾隆時随駕南巡,親見杭州綠營兵丁騎射:“射箭,箭虛發;馳馬,人堕地。當時以爲笑談。”(《仁宗實錄》卷三十七、三十八)同年五月又說,綠營兵丁 “或在外兼習手藝,訓練生疏,營伍廢弛,所關非細。”(同上,卷四十四)綠營兵日益削弱了作戰能力,也已不再是清王朝鎮壓農民起義的得力工具了。

  面對着白蓮教農民起義軍的進軍,嘉慶帝逐漸倚用漢人地主武裝,配合官軍鎮壓起義。一七九八年(嘉慶三年),四川招募武裝鄉勇達三十七萬人,湖北也有三十六萬六千餘人。清軍都統德楞泰、副都統明亮率領主力軍在湖北襄陽鎮壓王聰兒、姚之富起義軍,當地鄉勇配合作戰。王、姚軍在鄖西三岔河被知縣孔繼檊率領的鄉勇堵截。起義軍戰敗,王聰兒、姚之富投崖自殺。清軍獲得少有的勝利。湖北随州地主武裝築寨自保,也曾阻遏了襄陽起義軍的進軍。一七九九年(嘉慶四年)初,嘉慶帝遂命勒保會同各督撫,曉谕州縣居民“扼要團練”,與官軍配合作戰。嘉慶帝又因黑龍江等地調遣一兵的費用,可以招募幾十個鄉勇,正式诏令以鄉勇替代。各路官軍在各地招募鄉勇随軍作戰,臨陣命鄉勇居前,綠營兵在後,滿洲兵在最後。鄉勇有傷亡,不在軍額之内,可以匿而不報,甚至也可以敗爲勝,謊報戰功。有的官軍則招募他鄉遊民充役,号爲鄉勇,實爲散勇。針對這些流弊,嘉慶帝又下诏說:“至鄉勇原爲保護鄉裏而設,若僅募他鄉遊民,無田廬家室之戀,既去其鄉,安望其勇?……何如省此養疲兵、募散勇之資,以團練本地之鄉勇。”“總之,他省未練之新兵,不如本地之鄉勇,而本省隔屬招募之鄉勇,又不如本鄉守堡之團勇。自後各縣練勇,各守堡寨,不許調往軍營,緻村莊反遭荼毒。其鄉勇固守卡寨,以堵爲剿。”(《聖武記》卷九)川北一帶的地主武裝團練,築堡寨抗禦起義軍取得成效。嘉慶帝命陝西、湖北等地依仿實行。

  清初建國,以八旗兵爲主,綠營爲輔,對漢人地主武裝限制極嚴。嘉慶帝因鎮壓白蓮教起義的需要,倡導漢人地主實行團練,武裝自衛,是一項因時制宜的新措施。這一措施的實行,在以後的曆史上,産生了深遠的影響。

  

  三、起義的失敗

  清軍出剿嘉慶四年(一七九九年)正月,嘉慶帝命勒保爲經略大臣駐軍四川,各路軍兵受其節制。明亮、額勒登保實授副都統,爲參贊大臣。起義軍徐天德、冷天祿、王光祖、張天倫、李全、樊人傑等率領主力軍進攻湖北;川北楊開甲、王廷诏在三月中遠征甘肅鞏昌、宕昌,五月間又回軍四川。起義軍不斷獲得補充,各自獨立作戰。清軍顧此失彼,幾至束手無策。會理四川軍饷的福甯奏稱:“據川東北各府州縣禀報,多者萬餘,少者數千,其不知逆首姓名者,尚不知凡幾。新起之賊,實多于剿除之數。地方之傷殘更甚,黎庶之疾苦更深。賊愈剿而愈熾,饷徒糜而罔益。”(《聖武記》卷九)嘉慶帝将勒保逮問治罪,先後任命明亮、額勒登保爲經略大臣,工部尚書那彥成、副都統德楞泰爲參贊大臣。十月,湖北、陝西各路起義軍又集中四川,十二月離川北去,留冉天元在大竹整頓隊伍。嘉慶五年(一八○○年)正月十五日,冉天元率領三四千人,在定遠石闆沱渡過嘉陵江,進攻西充、蓬溪等縣,起義軍迅速發展到萬人。二月南攻南部、鹽亭、射洪,北攻梓潼、江油,在馬蹄崗與清軍決戰。起義軍三路會合,多至三萬人。德楞泰身陷重圍,激戰三晝夜,無法逃脫。守備羅思舉率領鄉勇四千助清軍作戰,德楞泰據險自守,冉天元登山督戰,受傷被俘。徐萬富、張子聰等遂統率起義軍在太河鎮搶渡潼河,南攻遂甯、安嶽、樂至等縣,北攻中江。四月,回軍川東。

  陝西起義軍在張漢潮率領下,一七九九年(嘉慶四年)初活動在南山地區,幾次遠征甘肅。九月,張漢潮在五郎與清軍明亮部作戰,敗死。明亮與勒保弟永保互相攻讦,嘉慶帝命将二人逮捕入京,那彥成代明亮領兵。起義軍冉學勝在甘肅繼續作戰,依恃老林,配合行動,那彥成軍被困數月,無法前進。十二月,嘉慶帝下诏斥責那彥成,命即領兵赴陝守禦。又赦明亮,命以領隊大臣去湖北鎮壓起義。一八○○年春,那彥成與德楞泰、額勒登保兵分三路,堵截起義軍北上的去路。那彥成在文縣與起義軍高天升、馬學禮部作戰。高、馬部敗入四川。那彥成領兵回陝。嘉慶帝斥責那彥成“剿賊不盡”。閏四月,那彥成被召晉京奏對,嘉慶帝将那彥成革職,降爲翰林院侍讀學士。

  三陽教首劉之協在湖北起義軍戰敗後,逃往河南。一八○○年(嘉慶五年)六月,在河南峽縣與李嶽、孫繼元、王哲等千餘人再度起義,樹立大旗稱天王劉之協。清布政使馬慧裕乘起義軍初起,發兵鎮壓。起義軍戰敗,劉之協欲逃往湖北,途經葉縣時,被清兵逮捕。

  七月,嘉慶帝命将劉之協押送京師處死,并由此展開對起義軍招撫的宣傳。嘉慶帝指劉之協爲“教匪首逆”,傳谕各路帶兵将領及陝、甘、川、楚等省督撫,“将劉之協擒獲一事廣爲宣播”,說“教匪本屬良民”,已被鎮壓的白蓮教諸首領也都是“聽從劉之協倡教而起”,“被裹脅之人”,“如能翻然悔悟,不但免誅,并當妥爲安置”。“實系同教”之人,如果“棄械歸誠”,“亦必貸其一死”(《仁宗實錄》卷七十一)。随後,嘉慶帝又自著《邪教說》,對信教與“叛逆”加以區別,說:“苟能安靜奉法,即燒香治病原有恻怛之心,在朝政之所不禁。若藉此聚衆弄兵,漸成叛逆之大案,則王法之所不容。”又說:“夫官軍所誅者,叛逆也。未習教而抗拒者,殺無赦。習教而在家持誦者,原無罪也。”“白蓮教與叛逆不同之理既明,則五年以來所辦理者,一叛逆大案也,非欲除邪教也。”至于以白蓮教 “聚衆斂錢”者,則應由地方官員“實心訓導,宣揚正學”(《三省邊防備覽·策略續》)。白蓮教起義原由官府查禁白蓮教徒而起。嘉慶帝在擒獲劉之協後,自撰此文發布,意在對白蓮教起義軍分化招撫,以求速勝。但從另一方面說,這又等于事實上解除了教禁,承認信奉“邪教”爲合法,民間宗教的秘密結社也由此得以公開活動。開放教禁,是嘉慶帝爲鎮壓白蓮教起義而采取的又一項新措施。如果說,前此采取的倚用團練的新措施,加強了清王朝和漢族地主鎮壓農民起義的力量,開放教禁則爲此後農民反抗活動的組織和發動,提供了可以利用的條件。這兩項措施的實行,在以後的長時期裏從不同方面影響了階級鬥争的發展和曆史的運動。

  起義的失敗一八○○年以來,起義軍面對着清朝的重兵圍剿,日益陷于困境,但起義軍仍然是分散各地,流動作戰,缺少統一的指揮,使清朝易于各個擊破。流動作戰,原來便于奪取地主富豪的糧食,擴大起義農民的隊伍,但自清朝倚用團練鄉勇以來,各地豪強倚險結寨或挖濠築堡,起義軍到來時,在寨堡中聚集農民貯藏糧米,堅壁清野。義軍駐營時,團練鄉勇又可乘勢出擊。《三省邊防備覽·策略》卷說:“無人可裹,無糧可掠,賊勢自衰矣。”一八○○年秋季以後,起義軍在全局上日益陷于被動的地位,在有勝有敗的作戰過程中,逐漸走向失敗。

  起義軍高天升、馬學禮部進入四川後,曾攻下龍安,轉戰川西,後又北上甘肅,一八○○年六月間,至秦州,與起義軍冉學勝、張士龍等部在秦州會合,有衆二萬人。追擊起義軍的清額勒登保軍楊遇春部,與右翼總兵率領的吉林、黑龍江兵的長麟部也在秦州會合。起義軍在甘肅徽縣夜襲長麟軍,獲得勝利,清軍前四川将軍官成敗死。七月,高、馬部轉向東南,攻打略陽、沔縣、西鄉。清固原提督王文雄敗死。冉、張等部自階州折回,被楊遇春軍擊敗,損失三千餘人。八月,轉赴沔縣。高、馬部欲南渡漢水,遭到鄉勇的截擊。高部轉入小巴山。馬部與教首徐天德等至安康,遭到清軍邀擊。十月間,額勒登保向清廷奏報當時起義軍的形勢是,曾芝秀、徐天德、樊人傑等部已先後被逼入川境,冉學勝、張士龍、龍紹周等在川、陝邊界,王廷诏、高、馬部在陝、楚邊界。額勒登保率大軍入四川,各部起義軍則先後轉入湖北。王廷诏與馬學禮部自安康渡漢水,遇額勒登保追擊,損失慘重。樊人傑及冉學勝部也相繼在途中敗于清軍。

  一八○一年(嘉慶六年)初,嘉慶帝下诏,明指白蓮教起義首領徐天德、王廷诏爲“起事首犯”,高天升及弟天得、馬學禮是屢戕清軍大員的“元惡大憝”,擒獲者給賞升官。樊人傑、冉學勝、龍紹周、苟文明等首領許降免死,緝獲者也給予賞銀。嘉慶帝指列起義首領姓氏,以激勵将士集中作戰目标,并進一步分化起義軍。德楞泰馳軍漢北,分兵追擊高天升部,至山陽。高天升兵敗,戰死。

  高天得、馬學禮與王廷诏被額勒登保軍追擊,轉而北上甘肅,與楊遇春軍遇,折回四川。又被寨堡團練堵截,再折回兩河口入陝。王廷诏在川、陝邊界■子溝被楊遇春軍俘擄,押送京師。高天得、馬學禮領兵出斜谷,至大甯二郎壩龍洞溪遇楊軍伏兵,也被清軍擒獲。嘉慶帝晉額勒登保二等子爵,楊遇春世襲騎都尉。

  起義軍冉學勝部乘清長麟軍南下,在川、陝邊界之留壩,大敗清軍楊奎猷部,擒斬清總兵、副都統以下将士數百人,獲得糧米牲畜,由秦州渡渭水。四月,額勒登保親率大軍追擊,冉部渡漢南,入巴山,五月,與曾芝秀、張天倫等部會合,有兵五、六千人。額勒登保調楊遇春軍來戰。張天倫軍遭清軍突擊,大部犧牲。曾芝秀、冉學勝部分兵敗逃。

  轉戰在湖北的徐天德部,五月間曾與苟文明、樊人傑等及曾芝秀部會合東進,遭地方團練堵擊,不得不再分兵轉戰。徐天德率部入陝西,在西鄉兩河口渡河時,被德楞泰軍追及,舟船翻沉,溺死。龍紹周、苟文明部轉至陝西平利。曾芝秀等部在洵陽、竹山,冉學勝部向白土關轉移。各路起義軍都被壓制于川、陝、楚邊界。

  清廷繼續利用團練鄉勇,加築寨堡,以制止起義軍流動作戰。湖北提督長麟上奏說:“湖北邊界與川、陝犬牙相錯二千七百餘裏,出川、陝即入楚,出楚即入川、陝,層巒叠嶂,四路可通”,“但當并力守我有糧有民之區,逼賊歸入無食無人之地,黨孤食盡,自然竄出,以逸兵待困賊,不難一舉撲滅。”(《聖武記》卷十)他建策推廣鄖西、竹山一帶的“築堡團鄉之法”,使“層層俱有堡寨堅守”。秦隴以西,興工築堡。陝西境内西安、同州、鳳翔三府及漢南平利、安康、紫陽一帶鄰近四川地區,各邑遍設寨堡,自百餘至數百,以阻止起義軍入陝。六月間,清經略大臣額勒登保與參贊大臣德楞泰在平利集議,察知邊界起義軍不過二萬四千餘人。清兵八萬,分三路圍剿三省邊界。額勒登保自東北出兵,德楞泰與提督七十五(人名)由西南進攻,勒保一路居中。七月,勒保軍在川北之南江擊敗起義軍冉學勝部,冉學勝被擒處死。八月,德楞泰軍追擊大甯山中的龍紹周、苟文明部起義軍。龍紹周轉至平利,被清軍追及,戰死。苟文明部在大甯被七十五軍戰敗,損失過半。十月,額勒登保部楊芳、楊遇春軍分東西兩路圍攻川北起義軍,起義軍冉天璜部與李彬部分南北兩路轉移,在川北之東鄉和陝南之西鄉,先後被楊芳、楊遇春軍擊敗。

  額勒登保奏報,清軍連續獲勝,各路起義軍總計隻餘一萬餘人。嘉慶帝以勝利在望,晉封額勒登保三等伯,德楞泰複一等子爵。诏谕二人通盤籌畫,“所有官兵應撤應留之處,統俟額勒登保、德楞泰酌辦”(《仁宗實錄》卷八十八)。

  十一月,額勒登保與德楞泰移軍川北,勒保赴川東。起義軍苟文明部有衆二千餘,乘七十五就饷太平廳,搶渡嘉陵江,奔赴甘肅階州。額勒登保命楊遇春助七十五出擊。苟文明部折返東南,至廣元,發展到三千餘人。十二月,轉至開縣、大甯之老林,與李彬餘部會合。嘉慶七年(一八○二年)正月,在開縣被德楞泰軍戰敗,複歸老林。嘉慶帝得報,大怒。将七十五革職,留營自贖;額勒登保免去伯爵,降爲一等男。苟文明部西行,與宋應伏部數百名起義軍會合,戰敗清副将韓自昌軍。嘉慶帝又诏命德楞泰以參贊爲成都将軍,專攻川、楚;額勒登保以經略爲西安将軍,專剿陝西。二月,南山中之起義軍劉永受部被清楊遇春軍戰敗,在華陽與苟文明、宋應伏會合,越秦嶺北上。四月,嘉慶帝切責額勒登保,革職留任,限令在六月間剿滅起義軍,又谕令懸重賞購募起義首領。額勒登保請寬限一月。七月間,苟文明部分三路散居老林。清軍以百、十人編爲小隊,深入林中搜捕,苟文明被殺。嘉慶帝诏複額勒登保三等伯爵,移軍湖北。

  湖北境内,一八○二年初起義軍首領樊人傑、戴仕傑聚集曾芝秀等部,仍有數千人,轉戰于楚、陝邊界。德楞泰率清軍追擊,五月間,戰于房縣、竹谿界之官渡河。起義軍戰敗,在白鐵峽陷入峽谷。時值大雨,起義軍五百餘人甯死不降,樊人傑、曾芝秀等率衆投河自盡。戴仕傑部得以轉移。九月,額勒登保至竹谿,與德楞泰等會議,分兵追剿。十月,德楞泰部與起義軍戰于興山,戴仕傑戰死。清軍繼續搜捕川、楚邊界山林中的起義軍餘部。南山苟文明餘部在苟朝九率領下,避過楊芳的追軍,轉赴甯羌,與先來甯羌的宋應伏部會合,有衆二百餘,轉至漢南。

  十二月,額勒登保、德楞泰會同川、陝、楚總督馳奏“三省蕩平”。嘉慶帝随即傳谕說:“茲幸三省餘匪,一律殄除,耆定大功,飛章奏捷。從此海宇敉甯,昇平永慶。” (《仁宗實錄》卷一○六)将士論功行賞。額勒登保晉一等侯,世襲,授禦前大臣加太子太保銜,賞用紫缰。德楞泰晉一等候,加太子太保銜,賞用紫缰。勒保、明亮、楊遇春等,以次封賞。

  起義的延續 嘉慶帝在宣谕祝捷的同時,命額勒登保、德楞泰等不必來京,繼續領兵追捕山林邊界的起義軍餘部。額勒登保領兵扼川北,德楞泰扼川東,勒保居中往來,堵截南路,分兵清剿。

  白蓮教起義軍遭到慘重失敗後,各地餘部或數百人或數十人,拒不投降,堅持抗清。起義的餘波仍然不時形成軒然大波。一八○二年間,起義首領李彬、張天倫等也相繼戰死。苟朝九與宋應伏合兵後,成爲起義軍的中堅。苟朝九率部攻入通江,宋應伏部與活動在南江的姚馨佐(姚之富之子)部聯合。巴東一帶,則有劉學禮部聯合他部活動,有衆六、七百人。額勒登保領兵去通江進剿苟朝九部,命左翼長、甘肅提督穆克登布去南江。姚部起義軍馮天保等數十人埋伏林中,阻擊清兵,穆克登布率兵勇一千五百餘人入林,中矛身死。穆克登布在軍中與楊遇春齊名,分任左右翼長,長期随從額勒登保作戰,是清軍的著名将領。穆克登布死,震動了清廷。三月,額勒登保部羅聲臯追擊苟朝九部。四月,苟部兵分兩路,一路走太平,另一路北行入陝,遭到額勒登保邀擊,潰敗。額勒登保移軍太平。川東一帶,德楞泰于閏二月間戰敗劉學禮部。劉學禮餘部二百人,逃往竹山,被清軍追及,潰敗。六月,德楞泰與勒保會師開縣,分兵二十路在老林内排搜,起義軍被擒斬二百餘人。七月,額勒登保與德楞泰、勒保會奏“三省肅清,官兵凱旋”。嘉慶帝诏德楞泰進京,留額勒登保繼續搜捕。

  清廷爲鎮壓白蓮教起義,倚用團練鄉勇。四川一省應募鄉勇曾多達三十餘萬。後經裁汰,至嘉慶七年(一八○二年)時,川、陝、楚本地鄉勇共計約二萬人,外地流民編爲随征鄉勇者又有一萬七千餘人。清廷鎮壓白蓮教起義後,額勒登保建策編入清官軍。但清軍額數糧饷有限,一八○三年(嘉慶八年),清廷先将各營随征鄉勇遣散,各人繳出刀矛武器給銀五錢,另給銀二兩回籍。被遣散的鄉勇爲清廷死戰多年,戰後無家可歸,憤怨不平,或流居山林間,與起義軍餘部結合,抗清圖存。一八○三年八月間,陝西被遣散的鄉勇一百六十人入洋縣山中,投奔起義軍苟文潤部。九月,楊遇春率領的清軍自洋縣入山,苟文潤部轉赴漢南,至西鄉,與巴山老林中的起義軍餘部會合,又有通江遣散的鄉勇五百人加入起義軍隊伍,斬清副将朱槐。原來被清廷用以鎮壓起義的鄉勇轉而起義抗清,起義軍的隊伍又不斷擴大了。

  十月,嘉慶帝诏額勒登保還朝,再命德楞泰出都。苟文潤等活躍于川、陝邊界山林中。十一月,德楞泰領兵入山剿捕,以鄉勇爲清軍前隊。兩軍交戰,前隊鄉勇與起義軍中的鄉勇在陣前按兵不動,互訴委屈。清軍自副将以下數十名軍官,被起義軍殺死。德楞泰派遣清軍中的鄉勇軍官魏中才去起義軍營勸降,被苟文潤處死。

  一八○四年(嘉慶九年)二月,嘉慶帝複命額勒登保帶欽差大臣關防出都,查閱陝、楚等省軍營,掃蕩川、陝邊界大山老林,“搜捕淨盡,永靖闾閻”(《仁宗實錄》卷一二六),并處理裁撤兵勇等事。當時的形勢是,起義軍餘部“具悉官軍号令及老林徑路,忽陝忽川,忽聚忽散,屢被圍,複乘霧溜崖突竄,有中數矢猶力戰者。”清軍“分軍遇之則不利,大隊趨之則兔脫,僅餘二三百賊而三省不得解嚴”(《聖武記》卷十)。兵士在山林中展轉作戰,備極艱苦,且已從戰八年,師老兵疲,人無鬥志,都想解役歸鄉。四月,額勒登保由興安渡江督師,裁汰疲病兵勇,又下令:“凡士卒擒一賊者,即優遣回籍”(同上),分兵五路,人自爲戰。苟文潤率部出山林,自大甯入四川,又有清軍遣散兵勇二百人參加起義軍。五月,嘉慶帝得報,下诏切責額勒登保、德楞泰等,說“所叙連日分兵探剿情節,不過殺賊一名”。“賊匪除二百三四十人外,又新擄百姓一、二百人,賊數竟添至一倍”。“此等敗殘零匪,不但不能殲除,又複展轉奔逃,緻增裹脅,均由伊等辦理延誤所緻”。斥責額勒登保“今自與德楞泰會合以來,又閱月餘,老師靡饷,一籌莫展”(《仁宗實錄》卷一二九)。額勒登保、德楞泰降戴單眼花翎(原戴雙眼花翎),并革去原賞用紫缰。德楞泰并由一等侯降爲二等侯,“以示薄懲”。這時,川北大雨,軍不能進,額勒登保、德楞泰均卧病不起。六月,起義軍于夜間偷襲清營後逃脫。額勒登保冒雨扶病入山,馬匹陷入泥中,跌死,被衆官兵扯引下山。嘉慶帝指責額勒登保、德楞泰等,不知天時地利,不得人和,傳旨嚴行申斥。

  德楞泰等于上年冬招降起義鄉勇失敗,即懸重賞購捕苟文潤。一八○四年(嘉慶九年)夏,苟文潤部在川、陝邊界之鳳凰寨被德楞泰軍擊敗,亡失一百六十餘人。餘部二百人轉赴平利受阻,折回化龍山。八月,起義軍中之鄉勇趙洪周叛斬苟文潤降清受賞,餘衆散去。同月,苟朝九也在南鄭被當地寨堡兵勇擒斬。九月,額勒登保奉诏班師回京,德楞泰回任成都将軍。嘉慶帝诏令新任陝甘總督那彥成于邊界山林“留心防範”,對山中潛伏的白蓮教徒衆,勿再搜查滋事,“日久自可潛消” (《仁宗實錄》卷一三四)。

  波及川、楚、陝、甘、豫五省的白蓮教農民起義,自一七九六年初發動至一八○四年秋敗滅,前後延續了九年之久。起義軍民被殺數十萬。清廷出動官兵十餘萬,各地鄉勇先後不下數十萬。消耗軍費銀二萬萬兩。嘉慶帝自即位以來,即全力鎮壓起義,于朝政無多興革。起義震動了全國,給予清朝統治以沉重的打擊,也鼓舞了被壓迫的各地農民。川、楚、陝等地白蓮教起義失敗後,其他地區的農民起義又随之興起。

  

  (二)英國在海疆的侵擾與鴉片的輸入

  一、英國在海疆的侵擾

  乾隆時期,英國已不斷在海外殖民,向東方擴展勢力。護送貨船的英國兵船,經常在中國東南沿海侵擾,截掠他國船隻。一七四二年(乾隆七年),英艦在澳門劫奪西班牙商船一隻,并帶入省河。清兩廣總督派東莞知縣印光任前往質問,英艦被迫将二百九十九名俘虜釋放。一七四四年(乾隆九年),又有英艦四艘在廣東洋面截捕法國商船。一七八一年(乾隆四十六年),英艦在黃埔擅捕荷蘭船隻。廣東巡撫李湖曾警告說:“倘仍冥頑不靈,不守天朝規矩,此後敢有一天在我天朝地方犯我法度,擾我客商,騷動一草一木,不論公班、港腳夷船,本部院總要按照大皇帝功令,連大班人等同本犯一并嚴拿,分別從重究治,不稍寬貸。”(《達衷集》一三三頁)

  嘉慶帝即位後,一七九九年(嘉慶四年)有英艦三艘從印度駛來,闖入中國境内,在穿鼻附近停泊。兩廣總督谕令,在半月之内移往潭仔洋面灣泊,并提出停止與英國貿易的嚴正警告。一八○二年(嘉慶七年),英國兵船開到零丁洋,準備進駐澳門。早在明嘉靖時,即有葡萄牙商人獲準在澳門居住,明官府向他們征收租稅,審理他們的案件。一六五一年(順治八年),清廷派兵駐守澳門。一七四四年(乾隆九年),增設廣州府海防同知(即澳門同知)駐前山寨,香山縣丞移駐澳門統治。一八○二年,清朝接到住在澳門的葡萄牙人的報告,随即饬谕英艦不準登陸。一八○八年(嘉慶十三年),英國又以防備法國侵占澳門爲由,由海軍少将度路利(Drury)率軍三百人,于七月二十一日到達澳門洋面,八月初二日徑行登岸,占據澳門炮台三處。兩廣總督吳熊光派員曉谕撤出,并于十六日下令封艙,停止貿易。九月初一、二日,度路利帶兵船三隻,駛進虎門,停泊黃埔地方。二十天後,他又率領官兵五十餘名,水手二百餘人,到省城外十三行停留,求見總督。這時,英船陸續開到,連前共十三隻;陸續登岸英人,連前共七百六十名。十月,吳熊光檄調督擾提鎮各标官兵二千六百名,派令參将張紹緒等率領,劄黃埔、澳門,并派員向英軍宣示嘉慶帝谕旨,警告英軍:“若再有延挨,不遵法度,則不但目前停止開艙,一面即當封禁進澳水路,絕爾糧食,并當調集大兵,前來圍捕,爾等後悔無及。”(《仁宗實錄》卷二○一)度路利見清廷調集水師,準備作戰,遂于十月二十五、六日率兵退出虎門,十一月初二、三日退出澳門。英兵退後,吳熊光宣布開艙,恢複正常貿易。

  嘉慶帝采取果斷的态度,斥退英國兵船,随即查究此事,下谕斥責兩廣總督吳熊光說:“前此吳熊光在兩廣總督任内,英吉利國商船帶兵入澳,占據東望洋、娘媽閣、加斯蘭三處炮台,雖向系西洋商人防守所設,但究在中國地面,即與闖入内境無異。”吳熊光遲至月餘始行具奏,既未親往查辦,度路利求見,又隻派員曉谕,并未當面斥逐。“雖開艙在夷兵既退之後,而許其開艙,究在夷兵未退之先。是奏報既屬遲延,辦理又形畏葸。”(《清代外交史料》嘉慶朝二、三)将吳熊光革職拿問,充軍伊犁。巡撫孫玉庭革職。

  一八一四年(嘉慶十九年)四月,英國“脫裏斯”号兵船在老萬山群島附近劫奪美國商船一隻,五月又追逐一隻美國商船,趕到黃埔截留。清廷爲此向英屬東印度公司提出強烈抗議,并準備停止英國商人貿易。東印度公司請求英王遣使來中國交涉。一八一五年,英國派出以阿美士德(William Pitt Lord Amherst)爲首的使團出使中國,商談解決糾紛,并再次帶來馬戛爾尼所提出過的各項要求,向清廷交涉。

  阿美士德使團于一八一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嘉慶二十一年閏六月初六日)到達天津口外。清廷派長蘆鹽政廣惠、工部尚書蘇楞額接待,又派理藩院尚書和世泰、總管内務府大臣穆克登額前往通州迎候。進京途中雙方讨論,清方要求英使觐見皇帝行三跪九叩禮,并令演習跪叩如式,方能進京;英使堅持不肯。和世泰等謊報: “谕以天朝禮節,該貢使等肅恭誠敬,具見順從”,于七月初六日(八月二十八日)帶領進京。次日清晨,嘉慶帝在圓明園正大光明殿接見使臣,阿美士德借口國書和制服未到,拒絕晉見行禮。和世泰等詭稱正使患病,不能行動。嘉慶帝召見副使,又說副使也稱病不至。嘉慶帝察覺真實情況,立即命英使回國,并将和世泰等人革職議處。阿美士德一行由清朝官員伴送,從通州沿運河至瓜州,溯江西上至南昌,沿贛江至大庾,過梅嶺至廣州,于一八一七年初離廣州回國。嘉慶帝随即傳谕直隸、山東、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各督撫,饬知沿海各地官員:“各将水師炮械,勤加訓練,并留心察探。此後如有英吉利國夷船駛近海口,即行驅逐,并不許寄椗停泊,亦不準其一人上岸。倘該夷船不遵約束,竟有搶掠情事,即痛加剿殺,或用炮擊,不可稍存姑息。”(《清代外交史料》六·五)嘉慶帝對于英國兵船在沿海的侵擾,堅決制止,是完全必要的。但由于禮儀上的糾葛而斥退阿美士德使團,則使清王朝失去了一次與英國商談正常貿易的時機。

  

  二、鴉片的輸入

  早在明朝萬曆年間,荷蘭、葡萄牙商人即曾把少量鴉片作爲藥材販運到中國。鴉片是從罂粟中提煉出的含有刺激性和麻醉性的毒品,清人或稱爲阿芙蓉。提煉的煙膏又稱煙土或大煙。抽吸後即不易戒絕。清朝初年,英國在和清朝的貿易中,從中國購買大批絲、茶、瓷器等商品,造成貿易逆差,每年需要支付大量白銀。雍正時,英國開始經營鴉片交易。一七二七年(雍正五年),向中國輸入鴉片二百箱(每箱重一百三十餘磅),中國吸鴉片者逐漸增加。廣州等地出現了供吸食鴉片的煙館。一七二九年(雍正七年),雍正帝曾下谕嚴厲禁煙,“興販鴉片者,照收買違禁貨物例,枷号一月,發近邊充軍;私開煙館引誘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衆律,拟絞監候”(李圭:《鴉片事略》卷上);失察的地方文武官員及海關人員,也都要嚴加議處。但此後吸鴉片者并未斂迹,英國鴉片商人通過向清朝官員行賄,鴉片作爲藥材納稅後,仍然不斷輸入中國,有加無已。乾隆時期,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控制了孟加拉等鴉片産地,從而取得向中國販賣鴉片的壟斷,經由私商,大量販運鴉片,牟取暴利。鴉片的售價,高出成本數倍。

  嘉慶帝即位後,英國東印度公司每年向中國輸入的鴉片,已經多達四千箱左右。各地吸食鴉片者也日漸增多,成爲流毒全國的一大禍害。一八○○年(嘉慶五年),清廷再次禁止鴉片輸入,停征鴉片稅,并規定外國商船來廣東,必須由廣東行商具結擔保不夾帶鴉片,才準駛入黃埔。英國商船遂将鴉片由廣州内河移到澳門,加以僞裝,分船裝運。再行賄行商具保,買通當地官員,走私運入黃埔。行商明知運入鴉片,受賄後繼續具保。當地商販代英商銷煙,按箱收取傭金。官員和行商因走私鴉片而收取的賄賂,每年多達十萬元左右。英人格林堡記載說:“貪污風氣已經達到如此程度,以緻運送鴉片的走私船常常就是那些負責緝私職務的官船。同樣,每年由廣州到北京裝着呈獻皇帝貢品的貢船,也成了運送鴉片到北方各省的一個得力工具。”(格林堡:《鴉片戰争前中英通商史》頁100—102)中國官員和行商、商販因走私鴉片而獲得巨額賄賂和傭金,不惜千方百計輸入鴉片。英國商人和東印度公司因販運鴉片而獲得高額利潤,英印政府每年由此取得大量稅收,不遺餘力地向中國輸入鴉片。嘉慶帝禁煙的诏令不能不成爲一紙空文。

  嘉慶帝在位二十五年間,每年輸入的鴉片始終在四千箱左右,并未因清廷的禁令而有所減少。鴉片不僅在廣東、福建等地販賣,而且逐漸行銷于内地各省,直到京城。一八一○年(嘉慶十五年)三月,嘉慶帝在一個诏書中說:“鴉片煙性最酷烈,食此者能驟長精神,恣其所欲,久之遂戕賊軀命,大爲風俗人心之害。”“近聞購食者頗多,奸商牟利販賣,接踵而來。……仍著步軍統領、五城禦史于各門禁嚴密查訪,一有緝獲,即當按律懲治,并将其煙物毀棄。”(《仁宗實錄》卷二二七)鴉片大量輸入,吸食者日衆,官吏、将士以至滿洲貴族因吸食鴉片而更加昏怠腐敗。清王朝的對外貿易也由出超漸變爲入超,白銀内流變爲外流。鴉片貿易也使正常的商業的發展受到重大的影響。英國政府和商人由經營鴉片而獲得巨大利益。清王朝的社會經濟卻面臨着日益嚴重的威脅。

  

  (三)浙閩粵沿海人民的鬥争與豫魯直三省的農民起義

  嘉慶帝面對乾隆時期所形成的吏冶腐敗、軍兵虛潰、社會矛盾加劇的局面,曾經企圖在誅和珅後,有所興革,但事實上積重難返的局勢并不能有所扭轉。一七九九年,翰林院編修洪亮吉上書,大緻說出了當時的情勢。他說,“今天子求治之心急矣,天下望治之心孔迫矣”,但“機局未轉”,言路似通而未通,吏治欲肅而未肅。一是處事太緩,二是集思廣益之法未備,三是進賢退不肖尚在遊移。他指出,“官場以摸棱爲曉事,以軟弱爲良圖,以鑽營爲取進之階,以苟且爲服官之計。” 朝内諸臣,事本不多,還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外督撫,“賢者斤斤自守,不肖者亟亟營私”。“國計民生,非所計也,救目前而已。官方吏治,非所急也,保本任而已。慮久遠者,以爲過憂;事興革者,以爲生事。”賞罰不明,風俗日下,貪欺害政,比比皆是。(《卷葹閣文甲集》卷一)洪亮吉上書成親王永瑆,奏呈嘉慶帝。嘉慶帝大怒,交廷臣會審,當以“大不敬”罪處斬,從寬免死,革職遣戍伊犁。洪亮吉上書得罪,說明嘉慶帝雖然求治心急,卻無意集思廣益,勵精圖治。官府與民衆的階級矛盾日益尖銳了。

  延續九年的川、楚、陝白蓮教起義後,東南沿海随即爆發了蔡牽領導的武裝鬥争。此後又爆發了林清、李文成領導的農民起義,搖撼着清朝的統治。

  

  一、蔡牽等領導的海上鬥争

  浙江、福建、廣東沿海地區無地或少地的農民,多依海謀生,或作水手,或捕魚蝦,乘船在海上往來。他們不堪官府的敲索壓迫,往往結爲幫夥自衛互助。清廷把他們和劫掠海上的盜匪不加區別,統稱爲“海盜”或“洋盜”。兩廣總督百齡向嘉慶帝奏稱:“洋盜本系内地民人,不過因糊口缺乏,無計謀生,遂相率下洋,往來掠食。伊等愚蠢無知,但知趁此營生,不知幹犯王法。歲月既久,愈聚愈多,甚至不服擒拿,冒死抗拒。”(《仁宗實錄》卷二二七)百齡的陳述,大體反映了曆來所謂洋盜的實狀。清廷的擒拿,迫使他們冒死抗拒,自乾隆時,即已形成自己的幫夥武裝。

  東南沿海的幫夥有水澳、鳳尾等幫。各幫又相互聯合。廣東沿海以自稱海南王的走私商人朱濆爲首。浙江、福建海域以彈棉花出身的福建同安縣貧民蔡牽爲首。各有船數十艘。蔡牽得漁民船戶擁戴,勢力日漸擴展。一八○二年(嘉慶七年)五月,曾率部攻下廈門海口大擔、小擔等島的清軍炮台。清軍原來雇商船剿捕漁船,不能與敵。浙江巡撫阮元捐資,命定海總兵李長庚在福建造大船三十艘,名爲“霆船”,配鑄大炮四百餘尊。李長庚擢任浙江水師提督,統領兵船。

  蔡牽雄踞閩海,有船五十餘艘。嘉慶八年(一八○三年)正月,駛入定海登岸,至普陀山進香。李長庚率部來襲。蔡牽敗走福建海面,向閩浙總督玉德僞降。玉德納降,命浙師停止追擊。蔡牽乘勢揚帆遁去。

  蔡牽原居陸上,得岸上商民支持。用重金托閩商購造較清軍霆船更爲高大的戰船,閩商載貨出海,送船接濟,僞報被動。蔡牽得大船,聲勢又振。一八○四年(嘉慶九年)夏,駛近台灣,奪取台灣糧米數千石,接濟朱濆領導的廣東海上武裝,聯合戰船八十餘隻,進入福建海面,清官兵不能抵禦。八月,進入浙江海面,結連戰船百艘爲一陣,聲勢浩大。李長庚率兵船直貫其中,分割蔡牽、朱濆戰陣,命令鎮兵對付朱濆,親自帶兵追擊蔡牽,遇風雨退回。蔡牽責備朱濆沒有配合作戰,朱潑遂脫離蔡牽而去。一八○五年(嘉慶十年)十月,蔡牽率船百艘攻台灣,得台灣起義軍民的支持,二十三日攻克鳳山縣,沉舟塞鹿耳門,阻止清軍登岸。聯合台灣起義民衆萬餘人,圍攻府城,自稱鎮海王。建立年号,樹起反清旗幟,有衆二萬餘人。嘉慶帝得報蔡牽稱王台灣,特命廣州将軍賽沖阿佩欽差大臣關防,赴閩剿辦,節制諸軍。

  嘉慶十一年(一八○六年)正月,李長庚率兵三千增援台灣,派小船封鎖南北二汕。蔡牽圍攻府城不克,又在南汕戰敗,兵船被焚,退守北汕。二月初七日,大風,鹿耳門沉舟被風浪漂起。蔡牽率兵船奪門而去,退出台灣。李長庚部僅有三千餘人,不得閩師援助,不敢追擊。嘉慶帝诏責閩督玉德,降職示懲。随後又将玉德革職,調湖南巡撫阿林保接代。

  蔡牽率領的反清兵船得到沿岸居民的廣泛支持。嘉慶帝在斥責玉德的诏書中指出:“洋匪幫船所用水米,自必藉各口岸私行接濟”。“至火藥一項,必非洋匪所能自行配造”。“官貯火藥較少,而盜匪轉多有積存,若非内地奸民私運接濟,即系營汛弁兵牟利營私,暗中售賣。可見沿海一帶,非特視诘奸爲具文,竟以通盜濟匪爲常事。”(《仁宗實錄》卷一六一)蔡牽自鹿耳門退出後,迅速在沿岸得到補濟。五月間,李長庚奏報說:“蔡逆此次在鹿耳門竄出時,篷索破爛,火藥缺乏,一回内地,在水澳、大金裝篷燂洗。現在盜船無一非系新篷,火藥無不充足。”(同上)蔡牽率領的隊伍,不僅有沿岸商民和弁兵不斷接濟水米火藥,而且還有不少官兵暗中傳送消息,官船的動靜,事先便可得知。閩商代造的大船,高過清軍艇船五、六尺。嘉慶帝也已察知“蔡逆賊船較大,駕駛便捷。官兵乘船低小,每緻落後。即追及時,仰攻亦不能制勝。”(同上)英國和葡萄牙停駐澳門的兵船,要求出師助剿,被廣東官員拒絕。

  阿林保到任後,見勢難取勝,與李長庚密商,斬一假蔡牽首級報功了事。李長庚不從。阿林保即上密疏,彈劾李長庚逗留不進。嘉慶帝命浙江巡撫清安泰察訪。清安泰奏稱李長庚熟悉海島形勢,傾其家資造船,奮勇作戰,“實水師諸将之冠”。嘉慶帝怒責阿林保“忌功掣時”,将追剿蔡牽事責成李長庚一人專辦。賽沖阿調任福州将軍。八月間,李長庚曾追擊蔡牽于漁山,身受重傷,清軍傷一百四十人。十月,在廣東海域,擊滅蔡牽侄蔡天來的兵船。

  一八○七年(嘉慶十二年)春,李長庚軍在廣東海上之大星嶼與蔡牽軍作戰,蔡牽敗走。清軍奉旨加造大船,并嚴防沿岸兵民與海上的聯系。夏、秋間,蔡牽率領的反清兵船遠流海外,無大戰事。嘉慶帝命賽沖阿還任廣州将軍本官。冬十一月,李長庚在福建海上之浮鷹島敗蔡牽軍。十二月,與福建水師提督張見升追擊蔡牽至黑水外洋。蔡牽統領大兵船三艘被李長庚追及。李長庚以火攻船挂蔡船後艄,企圖登船生擒邀功。蔡牽般尾猛發一炮,李長庚中炮身死。張見升倉皇退走,清軍大亂。蔡牽亦率部遠去。李長庚戰死,清廷震動。嘉慶帝說:“覽奏,爲之心搖手戰,震悼之至。”(《仁宗實錄》卷一九一)追封李長庚伯爵,在原籍同安縣建祠祭祀,命李長庚部将王得祿、邱良功繼續領兵追剿。次年,王得祿調任福建提督,邱良功爲浙江提督。

  清軍失主帥,損失慘重。蔡牽軍也多次戰敗受損。由于與岸上兵民的聯系被割斷,補濟困難。一八○八年(嘉慶十三年),蔡牽軍在安南海面休整後,返回廣東海域,得到朱濆部的接濟。蔡、朱再度聯合,進入浙江沿海,與海上張阿治部的反清船隊聯絡。複任浙江巡撫的阮元(前以丁憂離任,由清安泰代)用計離間朱、蔡。朱濆再度離去,率部去福建,至東湧外洋。金門總兵許松年奉命追擊,至長山尾。朱濆率兵船四十餘艘,與清軍激戰,中炮死。張阿治率衆五百人,獻炮八十餘尊降清。

  蔡牽率部自浙江駛入福建沿海。一八○九年(嘉慶十四年),各幫反清兵船均活動于福建海域。七月,嘉慶帝調阿林保爲兩江總督,擢任陝西巡撫方維甸爲閩浙總督。八月,蔡牽率部再入浙海。福建提督王得祿與浙江提督邱良功聯合,在定海縣屬漁山島乘順風攻蔡牽。蔡牽率兵船駛向東南,至綠水洋。次日,浙、閩清軍圍攻蔡牽。浙船在蔡船之東,并船激戰。邱良功中槍矛負傷。閩船繼續在浙船之東阻截。蔡牽兵船三十餘艘,被清浙、閩諸船從中隔斷,不能相救。炮彈用盡,以刀矛拼鬥。王得祿受傷,沖擊蔡牽兵船,兼用火攻。蔡牽兵敗被圍,沉船自殺。朱濆弟朱渥率衆三千餘人向福建清軍投降,交出船四十二艘、炮八百餘門。次年,蔡牽餘部一千三百餘人也在福建海上降清。浙、閩、粵三省的海上反清鬥争,遭到失敗。

  海上船民的武裝反清鬥争,自蔡牽發動,先後延續九年,波及三省。在白蓮教起義失敗後,又一次震撼了清朝。

  

  二、林清、李文成領導的天理會起義

  川、陝、楚白蓮教起義和浙、閩、粵海上鬥争失敗後,緊接着,又在直隸、河南、山東地區爆發了天理會起義。起義者直接攻打了首都的皇宮。

  天理會又名白陽教龍華會,是白蓮教遭到禁止後形成的一個支派。天理會的秘密組織以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卦爲号,因而又稱八卦教。坎卦教首林清原籍浙江紹興,出生于京畿大興縣黃村宋家莊。青年時期,在北京藥店學徒,以後當過商店夥計、衙門書吏。後在蘇州做糧道的長随。失業後,爲糧船拉纖,返回通州,在北京開店賣鳥爲生。一八○六年(嘉慶十一年)加入天理會,被推舉掌管直隸坎卦組織,自稱是彌勒佛轉世。河南震卦教首李文成,滑縣謝家莊人,木匠出身,人稱“李四木匠”。其師梁健忠,與李文成争做卦首。一八一一年(嘉慶十六年),自春至冬,林清三次去滑縣扶立李文成,宣稱李文成是原震卦王教主轉世。梁健忠交出經卷底簿及錢糧号簿,不再争位。此後,河南震卦教徒日增。山東定陶人張廷舉爲首的乾卦、山西嶽陽人邱玉爲首的坤卦、山東武城人程百嶽、張景文分領的巽卦、離卦、河南虞城人郭泗湖統領的艮卦、山西嶽陽人侯國龍統領的兌卦等組織,都隸屬于震卦,李文成成爲八卦教的教首。署名蘭簃外史(盛大士)所撰《靖逆記》說:“震爲七卦之首,取帝出震宮之意,習教者共聽約束。文成兼長九宮,統管八卦,衆至數萬。”李文成統管教衆,扶立他的林清在教内擁有崇高的地位。李文成向他跪拜,尊稱爲“當家的”。

  一八一二年(嘉慶十七年)春,林清至滑縣與各卦首領集會,密謀起義。十一月及次年正月,李文成與接管離卦的河南滑縣人馮克善先後到黃村宋家莊,會見林清,商議起義的組織和計劃。林、李二人共掌教事,林清稱天皇,李文成稱人皇,馮克善稱地皇。林清曾于一八○八年(嘉慶十三年)在保定結識滑縣革職庫書牛亮臣,并經牛的聯系,得與李文成、馮克善相識。林、李商定,以牛亮臣爲起義軍的丞相。以次各卦首領,各有分職。起義沿用民間熟知的反清複明口号,新創的王朝稱爲“大明天順”。起義者以小白旗爲标志,定于西之年戍之月寅之日午之時即嘉慶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午時舉事,林清攻直隸保定,李文成攻河南彰德,馮克善攻山東德州。

  一八一三年(嘉慶十八年)七月,林清去滑縣與李文成會商,修訂起義計劃。九月十五日,趁嘉慶帝去熱河駐夏,由林清指揮京城教徒攻打皇宮,李文成選派精兵一千名化裝進京協助。同日,李文成在滑縣率衆起義響應。

  八月,林清回到黃村宋家莊,組成陳爽、劉呈祥、陳文奎、劉永泰等率領的一百四十人攻打皇宮的小隊。随後進京與皇宮中的天理會教徒太監劉得财等六人會商,聯絡正藍旗豫親王府的包衣陳爽、祝現,正黃旗漢軍獨石口都司曹綸及其子曹福昌,宗室子弟海康、慶遙等八旗會衆,參加起義,分頭接應。

  李文成、牛亮臣也在滑縣大坯山東坡,打造軍器,樹起“大明天順李真主”大旗。被老岸司巡檢劉斌偵知,報告滑縣知縣強克捷,李文成被捕受刑,足胫被夾斷。九月七日,牛亮臣、于克敬、劉成章等率領三千人,攻占滑縣縣城,殺死強克捷(一說潛逃,後在封丘自殺)、劉斌等官吏,救出李文成,提前宣布武裝起義。直隸長垣、東明,山東曹縣、定陶等地天理會教徒和農民群衆紛起響應,十日攻下定陶,十一日攻下曹縣。河南、直隸、山東三省交界地帶,起義軍東西相聯,聲勢浩大。直隸總督溫承惠、河南巡撫高杞、山東巡撫同興等派兵加強設防,不敢出戰。起義軍因而也無法按計劃北上,支援京城。

  九月十四日,林清仍按原計劃攻打皇宮,命小隊潛入京城,分散于飯鋪、酒樓等處。十五日,或頭裹白布,身藏小刀;或扮作賣柿子的小販,在柿筐中藏刀,分東西兩路進入内城。東隊由陳爽、劉呈祥帶隊,太監劉得财、劉金領入東華門;西路由陳文奎、劉永泰帶隊,太監張泰、高廣福領入西華門。太監王福祿、閻進喜等專爲内應。東隊接近東華門,被護軍察覺,閉門拒守,起義軍小隊進入宮門者隻有五、六人。西隊七十多人進入西華門後,擊斃護軍,沖入尚衣監水穎館,攻打隆宗門,被清護衛軍擊敗,向南撤退,在宮城樹起“大明天順”、“順天保明”的白旗。皇次子綿甯、總管太監常永貴指揮侍衛、太監進行鎮壓,儀親王永璇、成親王永璇、莊親王綿課等率領健銳營、火器營官兵千餘人從神武門進宮。起義軍小隊激戰一晝夜,至十六日午,戰死三十餘人,被俘四十餘人,攻打皇宮的戰鬥遭到失敗。

  林清坐鎮黃村宋家莊,等候滑縣援軍。十五日夜,在東華門被阻不能進宮的小隊十餘人返回黃村報告。十六日,不得消息。十七日晨,縣衙差官僞裝起義軍,來迎林清入京。林清中計被捕。十九日,嘉慶帝自熱河返回北京,處死林清及響應起義的太監。命陝甘總督那彥成爲欽差大臣,與提督楊遇春、副都統富僧德、總兵楊芳等領兵去河南,鎮壓起義。又派兵分赴直隸開州及山東曹縣,鎮壓當地的起義軍。

  李文成占領滑縣後,樹立“大明天順李真主”大旗,以牛亮臣爲軍師,宋元成爲大元帥,以縣北道口鎮爲軍事據點,北攻浚縣。九月二十二日和二十六日,起義軍兩度大舉攻城,清兵增援三千人,起義軍兩次戰敗,損失慘重。李文成得知清廷派大兵來攻,命浚縣退兵,集結于道口以待。又命曹縣起義軍三千人由徐安國率領向道口結集。九月二十七日,清軍進攻定陶,起義軍在髣山戰敗,退入曹縣扈家集。十月初四日,清軍來攻,定陶、曹縣起義軍戰敗,全部覆滅。十月初,清楊遇春軍與直隸總督溫承惠軍合攻道口,遭到起義軍襲擊,大敗而退。那彥成至河南衛輝府,部署重兵,圍困道口。起義軍面臨大敵,處境艱難了。

  面對嚴峻的形勢,李文成與牛亮臣、宋元成等集議,命曹縣來此的徐安國率二千人突圍渡河去太行山,與山西起義會衆聯系,作轉移的準備。徐安國遭到清軍堵截,不能渡河。十月二十七日,清軍萬餘名分七路圍攻道口。道口起義軍也有萬餘人之衆,兩軍激戰,互有勝負。清軍以大炮轟擊,攻入鎮上,縱火燒鎮,起義軍大敗。徐安國率衆數百人,敗歸滑縣。道口重鎮,陷于清軍。

  十月末,李文成與牛亮臣、宋元成、徐安國等計議,牛、宋、徐等留滑縣堅守,由駐守滑縣東北桃源鎮的兌卦首領劉國明護送李文成向太行山轉移,擴充兵力,再反攻清軍,救援滑縣。由于清重兵在滑縣以西,李文成東走直隸南部的開州、東明、長垣,再向西南繞道赴輝縣,去太行。當時直隸南部的形勢是,開州、東明、長垣一帶都有天理會起義軍活動,十月初以來,清軍曾先後三次進攻。起義軍堅持抵抗,并曾于十月二十三日在開州獲得勝利。李文成、劉國明率領軍士一千名,順利經過直隸南部,西行至輝縣。沿途擴充隊伍,至四千餘人,駐于輝縣西北山中,在司寨紮營。

  十一月中,那彥成得報,命楊芳領兵追擊李文成。司寨依山背河,易守難攻。清軍計誘義軍出寨,設伏兵圍攻,義軍損失二千餘人。十一月二十日,清軍大舉攻寨。自晨至午,司寨被攻破,起義軍退據民房抵抗,槍炮齊發,清軍死傷甚衆。楊芳又用火攻,在寨内縱火。劉國明躍出碉樓,擊殺清兵數人,戰死。楊芳向李文成喊話誘降。樓内大呼 “李文成在此,欲殺即殺,斷不肯降!”(《靖逆記》卷三)李文成與戰友數十人,自焚而死。

  這時,直隸南部開州以南的各地起義軍也相繼遭到清軍的鎮壓而失敗。起義軍的主力據守滑縣,仍有衆二萬餘人,由牛亮臣、宋元成等統領。在楊芳部攻陷司寨的同時,那彥成于十一月十九日調集重兵,發起對滑縣的圍攻。清軍約兩萬人分路攻打滑縣四城的城門,都不能攻下。清軍挖掘地道,也被起義軍發現搗毀。起義軍堅守滑縣的戰鬥,持續二十日。清軍久攻不下,架雲梯登城,被起義軍擊退。十二月十日,清軍暗中在城牆角下埋置炸藥,炸開西南城牆,乘勢攻入縣城,展開巷戰。義軍奮勇抗擊,傷亡慘重。次日,清軍又施火攻的故技,縱火焚燒城内房舍。起義軍被困。李文成妻張氏揮刀殺敵,在家中自缢殉難。突圍軍士約四、五千人,遭清軍阻截,戰死。二千餘人被俘。宋元成戰死。牛亮臣、徐安國等被俘不屈,被押送京城處死。起義軍将領及軍士數千人遭到清軍的殘酷屠殺,壯烈地結束了戰鬥。

  林清、李文成領導的天理會起義,前後持續了三個月。起義發動時,即揭出推翻清朝重建新朝的目标,建立“大明天順”旗号。起義者聯合滿漢人民,深入皇宮,更爲前此起義所罕見,極大地震動了清朝。以滑縣爲中心的三省邊界的起義軍,鄰近京畿,給予清王朝以嚴重的威脅。嘉慶帝調動數萬重兵鎮壓了起義,随即命刑部酌議傳習白陽等教分別治罪條例,搜查各地教徒。白陽、白蓮、八卦等教,傳徒爲首者處以絞刑。奉教的“愚民”,“許以自贖”,由地方官“詳爲化導”(《仁宗實錄》卷二八一)。

  此仆彼起的各地農民起義,不斷沖擊着腐朽的清王朝。清朝的統治日益動搖了。

  

  (四)嘉慶帝病死

  當林清起義軍在一八一三年(嘉慶十八年)九月攻入皇宮養心殿附近時,嘉慶帝第二子、三十一歲的旻甯曾擊斃起義兵士二人。嘉慶帝得報大喜,稱贊他“忠孝兼備”,加封爲智親王。嘉慶帝晚年,面對重重矛盾,難于有所作爲。一八二○年(嘉慶二十五年)七月,去木蘭狩獵,旻甯随行,駐于熱河避暑山莊。一日,嘉慶帝登山騎射,突然發病。次日,立旻甯爲皇太子,随即病死,年六十一歲。旻甯(宣宗)奉梓宮回京,即皇帝位。改明年年号爲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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