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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19日星期日

哲宗朝之新舊黨爭

(三)變法派保守派互鬥


  神宗死後,變法派和保守派分別在皇族和後族的支持下,形成互相敵視的兩大勢力,繼續展開激烈的搏鬥。

  一、保守派執政

  神宗死,十歲的長子趙煦(音旭x))繼皇帝位(哲宗)。英宗的高後稱太皇太后(曹後已死於一○七九年),處理軍國大事,建年號元祐。一貫反對變法的高太后剛一執政,便派宦官去問司馬光,當以何事為先。五月,以司馬光為門下侍郎,次年又升為尚書左僕射,即左宰相。呂公著也被召入朝為尚書左丞,次年為右僕射。保守派再度掌握政權,在高太后支持下立即對變法派展開攻擊。

  罷新法——司馬光五月間入朝執政,即上章攻擊變法派多以己意變革舊章,謂之新法,請求革去。有人以為神宗剛死,不宜驟改。司馬光力爭說:“王安石、呂惠卿所建,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改之當如救火拯溺。何況太皇太后是以母改子?”高太后、司馬光等首先罷廢保甲教練和保馬;接著,罷市易,廢青苗,停止助役錢;最後,罷免役法,恢復舊的差役法。在一年左右的時間裏,王安石所實行的各項新法,幾乎全部被罷廢了。

  司馬光對變法派嫉恨如仇,甚至不顧宋朝的利害,凡是王安石實行的新法,都必求罷廢而後快。元祐元年(一○八六年)正月,司馬光在病中說:“四患未除,我死不瞑目!”(四患指青苗、免役、置將和對夏作戰)青苗法罷後,司馬光的好友范純仁因國用不足,建言再立散錢出息之法。司馬光具奏說,先朝散青苗,本為利民,現在禁抑配,就沒有什麼害處。幾天之後,又覺得不妥,帶病入朝,對高太后說:“是什麼奸邪,勸陛下再行此事!”高太后只好下詔“青苗錢更不支表(散發)”。司馬光欲廢免役(雇役),恢復差役舊法。變法派章惇爭辯說:“保甲、保馬一日不罷,有一日之害,至於役法,如以差代雇,須詳議熟講,或者才可行。”蘇軾對司馬光說:“差役、免役,各有利害。要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怕不容易。”範純仁也勸說“差役一事,尤當熟講而緩行”。司馬光一概不聽。一○八六年三月,終於恢復了差役法。王安石在江寧,聽說罷新法,默不作聲,直到傳來罷雇役複差役的消息,才驚愕地說:“也罷到這個麼!雖然如此,此法還是不可罷的。創立此法,我曾和先帝商討兩年之久,已經設想的很完善了。”四月初,王安石憂病而死。

  在對夏政策上,司馬光也完全改變了王安石的抵抗主張。西夏統治者在哲宗繼位後,派使臣勒索蘭州、米脂等五寨。司馬光一口應允,並指責不贊成的大臣,是 “見小忘大,守近遺遠”,說是“惜無用之地”,會造成“兵連不解”的後患。司馬光甚至主動提出要把熙河一帶也一併奉送給西夏,由於遭到反對,未能實行。

  禁新學——司馬光剛一執政,就要任用程顥,但程顥恰在這時病死,於是破格起用“河南府處士”程頤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又擢任為崇政殿說書,為哲宗講授儒學。起用的詔令說:“孔子說舉逸民,所以起用你,為洛陽人作個樣式。”呂公著執政,遇有疑難,也向程頤請問。程頤特別強調從思想上對王安石的“新學”進行清除,說“介甫之學”是大於“浮圖之術”(佛教)的大患,並且說:“今天新法之害事處,但只消一日除了便沒事;其學化革了人心,為害最甚。”新法罷廢後,司馬光又改科舉考試法,立九經,依照舊注講說,不准用王安石的經義。元祐二年(一○八七年)正月,高太后又采呂公著議,下詔:科舉考試只許用“古今諸儒之說,不准引用申(不害)韓(非)”。這些活動,從反面說明了王安石經義的革新傾向,也再一次表明,程學與王學的對立。

  排擠變法派——一○八五年三月神宗死時,王珪(左僕射。珪音規guī)、蔡確(右僕射)為相,章惇為門下侍郎,共同扶立哲宗。神宗死後兩月,王珪病死。蔡確為左相(首相),知樞密院事韓縝(音診zhěn)為右相,章惇改任樞密院事,軍政權都還在變法派手裏。司馬光入為門下侍郎,即薦用劉摯、範純仁、范祖禹、呂大防、李常、孫覺、梁燾、王岩叟、蘇軾、蘇轍、朱光庭等一批官員。又說文彥博、呂公著、馮京都是國之老成,可以倚信,也叫他們各舉所知。七月,呂公著為尚書左丞。司馬光等人隨即著手排擠變法派。蔡確當時受命為“山陵使”治理神宗喪葬事。章惇對司馬光廢新法用舊人多次爭論。保守派借此並力彈劾蔡、章。十月間,禦史劉摯上言,神宗皇帝靈駕進發前,蔡確沒有入宿守靈,“慢廢典禮,有不恭之心”。朱光庭彈劾蔡確“為臣不恭,莫大于此”,章惇“欺罔肆辯”,韓縝“挾邪冒寵”。王岩叟說,章惇爭辯用人,“是不欲威權在人主”,應當罷免。十二月,劉摯進而指責蔡確與章惇固結朋黨,說“確與惇不罷,則善良無由立”。朱光庭直接奏呈“蔡確、章惇、韓縝宜令解機務,司馬光、範純仁宜進之宰輔”。這年無雪天旱。元祐元年(一○八六年)正月,王岩叟又以天旱為理由,直指大害莫如青苗、免役,大奸莫如蔡確、章惇。在保守派合力圍攻中,蔡確在閏二月罷相,司馬光以門下侍郎進為左相,章惇也被罷免,以範純仁知樞密院事。四月,韓縝罷相。五月,呂公著進為右相。司馬光又請召老臣文彥博還朝。文彥博年已八十一,由兒子扶掖上殿,特授太師、平章軍國重事。變法派的主要官員相繼被排擠出朝,以司馬光為首的保守派在高太后支援下,掌握了全部的軍政權。

  保守派得勢,對變法派打擊不遺餘力。有人寫信給司馬光說:“王安石居相位,中外沒有不是他的人,所以新法才能實行。現在只起用二三舊臣,六七君子,如何可為!”在朝外的變法派重要人物,首先是呂惠卿。呂惠卿被劾贓罪,出知延州,長期不能查實結案。一○八二年又加大學士,知太原府。司馬光任相後,蘇轍、王岩叟、朱光庭等連續上章,說呂惠卿是王安石的“心腹”,青苗、助役都出其手,興大獄,威脅鄭俠、王安國,又與王安石相攻擊,連豬狗都不如。應當明正典刑,追削官職。一○八六年六月呂惠卿降四官,落一職,分司南京(商丘)。蘇轍、王岩叟等又上疏說:“雖然在常人處罰已算不輕,但呂惠卿如同魯國的少正卯,不應如常人用常法治。”高太后又責授呂惠卿建寧軍節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朝臣中尚書左丞李清臣因反對罷廢新法,在一○八七年四月罷職出朝。保守派進而指王安石、蔡確為奸黨。梁燾開列蔡確親党蔡京、蔡卞等四十七人;王安石親黨章惇、呂惠卿、曾布、沈括、張商英等三十人。列為奸黨,當然就不能繼續在朝。保守派在廢新法的同時,又企圖把變法派一網打盡!

  保守派分化——一○八六年九月,司馬光病死,文彥博繼任左相。保守派取得權勢後,開始分化為若干小集團。程頤因司馬光的推薦,進為崇政殿說書,為十一歲的哲宗皇帝講經學。程頤進劄,要皇帝左右的宮人、內臣都選四十五歲以上厚重小心之人,伺候起居。皇帝動靜都要讓講經的官員知道。程頤以老師自居,對哲宗正色訓誡,又主張一切用古禮。中書舍人蘇軾譏諷他不近人情。程、蘇日漸對立。程頤門人諫官賈易與朱光庭等結為朋黨,以程頤為首,號洛黨。蘇軾與禦史呂陶等結為蜀黨。劉摯、梁燾、王岩叟、劉安世等禦史台官員結為朔党(河北人)。幾個小集團互相攻擊。一○八七年,洛党賈易、朱光庭劾奏蘇軾考試策問出題是譏諷仁宗和神宗。呂陶反攻賈、朱等身為台諫官,不應假借事權報私仇。洛党賈易又劾奏呂陶與蘇軾兄弟結党,並涉及文彥博、呂公著。高太后大怒,罷賈易諫官,出知懷州。禦史胡宗愈、諫官孔文仲等劾奏程頤 “汗下險巧,素無鄉行,經筵陳說,僭橫忘分”。八月,程頤罷崇政殿說書,出管西京國子監。

  一○八九年,因貶蔡確,又起紛爭。蔡確在安州賦詩十章,被保守派指為譏諷高太后。高太后大怒,重罪貶謫新州。左相范純仁向高太后建言,“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暖昧不明之過,竄誅大臣”。蔡確貶後,呂大防以為蔡確党盛,不可不治。諫官劉安世、吳安詩等因奏範純仁也是蔡確一黨,罷相出知潁昌。一○九○年,文彥博年老告退。呂大防為左相,朔党劉摯為門下侍郎,次年進為右相。呂、劉又不和。禦史楊畏依附呂大防,劾奏劉摯,劉摯被罷相,知鄭州。朱光庭為劉摯辯解,也罷給事中,出知亳州。保守派官員結為朋黨,相互攻擊,陷入一片混鬥之中。

  高太后執政前後共九年,一○九三年九月病死,哲宗親政,變法派再次與保守派展開鬥爭。

  二、變法派再起

  一○九三年十月,十九歲的哲宗開始親政。在此以前,保守派的老臣遇事情奏高太后,不以哲宗為意。皇族與後族日益矛盾。高太后死,蘇軾見形勢有變,請求出朝,知定州。范祖禹、蘇轍等上疏要哲宗“深拒奸說”(指變法派)。十二月,禮部侍郎楊畏上疏,請哲宗繼述神宗法制,並稱讚王安石的成就,請召回章惇、呂惠卿、安燾、鄧潤甫、李清臣等執政。一○九四年二月,哲宗起用李清臣為中書侍郎,鄧潤甫為尚書右丞。三月,考試進士策問,李清臣出題,指責罷廢新法。蘇轍上疏攻擊,哲宗大怒,罷蘇轍門下侍郎,出知汝州。進士由楊畏覆考,考卷贊同熙甯、元豐新法者,都得前列。從此,繼述神宗新法的輿論傳播開了。

  哲宗在三月間罷免了左相呂大防,使出知永興軍。四月,起用曾布為翰林學士承旨,張商英為右正言。張商英請恢復神宗政事,並請改年號。哲宗下詔,改元祐九年(一○九四年)為紹聖元年,表示決心繼承神宗。隨即任命章惇為首相(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范祖禹因反對用章惇,被罷免翰林學士職。右相範純仁辭官出知潁昌。章惇為相,蔡卞、蔡京、林希、黃履、來之劭等都入朝任要職。呂惠卿知大名府,又轉知延安府備西夏。變法派在哲宗支持下,再度掌握政權,展開對保守派的反擊,逐步恢復新法。

  反擊保守派——一○九四年七月,禦史中丞黃履、張商英、來之劭等上疏,論司馬光變更先朝之法,叛道逆理。哲宗追奪司馬光、呂公著死後所贈諡號,毀所立碑。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等貶官。哲宗下詔:“大臣朋黨司馬光以下,各以輕重議罪,佈告天下。”章惇籍文彥博以下三十人,揭榜朝堂。次年八月,又下詔:呂大防等永遠不得引用及恩赦。範純仁上疏,請將呂大防等原放。範純仁因此落職,徙知隨州。一○九七年,再次追貶司馬光、呂公著及王岩叟等已死諸人官。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範純仁等流放到嶺南。文彥博由太師貶為太子少保。被貶官者共三十餘人。

  元祐時史官范祖禹、黃庭堅等修神宗實錄,有意篡改事實,詆毀新法。哲宗命蔡卞(王安石婿)重修。依據王安石的《日錄》和有關紀錄核對,查出篡改誣陷事蹟。范祖禹、黃庭堅因此降官,遣外州安置。

  複新法——以章惇為首的變法派再度執政,逐步恢復新法。一○九四年四月,依據神宗元豐八年條例,複免役法,改定免役寬剩錢不得過一分(元豐時限二分)。一○九五年,複青苗法。董遵等建言,青苗禁抑配,只收一分息。一○九七年,複置市易務。用現錢交易,收息不過二分,不許賒請。同時複行保甲法。一○九八年,章惇主持編定常平免役敕令成書,頒行全國。大抵在此幾年間,新法只是恢復到王安石罷相後元豐時的狀況。變法派再起,並沒有能夠朝著打擊大地主、大商人的方向,再向前進。免役法恢復時,規定各地豪強地主大戶出免役錢在一百貫以上者,每一百貫減三分。像這樣的變動,竟是對大地主有利了。

  變法派再分裂——哲宗統治時期,前後不過六年。在此期間,變法派再度出現分裂。章惇原議文彥博以下三十人,都流放到嶺外,中書侍郎李清臣持異議,以為流竄累朝元老,將使輿論震動。哲宗采清臣議,重罪數人,其餘不再問罪。章、李由是不和。一○九七年,李清臣被彈劾,出知河南府。張商英與來之劭不和,開封府官說張商英曾派人謀害來之劭。張商英因此貶官外出。楊畏在元豐時是變法派,元祐時曾一度附呂大防,高太后死,最先主張複新法。右正言孫諤說楊畏是“楊三變”,楊畏因此落職。孫諤論免役法,主張兼采元豐、元祐。蔡京說孫諤欲申元祐之奸,孫諤又因此罷職。曾布在王安石初次罷相時,即上疏攻擊市易,與呂惠卿、章惇分裂。一○九四年六月,曾布被任為同知樞密院事,向哲宗攻擊呂惠卿,說呂不能在朝。呂惠卿因此始終任外官。曾布又攻擊章惇引用小人,“專恣弄權,日甚一日”,並攻擊章惇任用呂升卿、周秩、林希等變法派。一○九九年,曾布更進而指責章惇、蔡卞對元祐黨人處理過分,是“報私怨”。曾布在變法派中反復無常,惡意攻訐,所起的破壞作用,是嚴重的。變法派再起,勢力本來薄弱,內部分裂,更加削弱了。

  

  三、向太后當權,變法派被逐

  元符三年(一一○○年)正月哲宗死,無子,異母弟端王佶(音吉jí)即位作皇帝(徽宗)。神宗皇后向氏以皇太后“權同處分軍國事”。和高太后一樣,向太后也從來就是新法的反對者。向後當權,變法派再次遭到沉重的打擊。向太后以章惇為哲宗山陵使治喪。二月,起用韓琦子韓忠彥為門下侍郎。韓忠彥于元祐時曾被擢任知樞密院事,哲宗親政,與曾布同領樞府。哲宗紹述神宗法制,韓忠彥反對,出知真定,又改知大名。向太后立趙佶為帝時,章惇曾認為趙佶“輕佻”,“不可以君天下”,持有異議。曾布當面呵斥說:“章惇!聽太后處分!”曾布因此得到向後的信用,與韓忠彥合力打擊章惇為首的變法派。

  三月間,韓、曾首先薦用陳瓘(反對章惇複新法。(瓘音貫gu4n)和鄒浩(哲宗時因彈劾章惇被罷職出朝)為左、右正言,龔夬(音怪gu4i)為殿中侍御史,控制了禦史台的言路。同時,排擠中書舍人張商英出朝為河北路轉運使。四月,罷黜禦史中丞安惇出知潭州,韓忠彥進為右相。又恢復範純仁官職,範以年老失明,請准歸鄉養老。五月,進而追複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呂大防、劉摯等三十三人原官。

  五月間,龔夬等彈劾蔡卞在哲宗朝助章惇陷害“故老元輔”。蔡卞罷尚書右丞,分司池州。有關官員也被指為“卞黨”貶官。九月,章惇又以山陵使“奉使無狀的罪名被彈劾罷相。安惇、蹇序辰免官除名,放歸田裏。蔡京被指為與弟蔡卞同惡,罷翰林學士承旨,出知永興軍。林希落職,知揚州。章惇為首的變法派幾乎全部被罷黜出朝。韓忠彥進為左相,曾布以知樞密院事進為右相,韓、曾由此掌握了全部政權。

  王安石初變法,薦用曾布。但在以後變法派與保守派的論爭中,曾布幾次看風轉舵。拜相後,寫信給弟曾肇說:“我從熙甯時立朝,以至今日,時事屢變。我不曾雷同熙、豐,所以得免元祐的貶斥。我不附會元祐,所以又得免紹聖時的中傷!坐看兩黨之人,反復受禍,而我獨泰然自若”。曾布以追隨變法派起家,但早已是一個投機家。向太后還政給徽宗,曾布又向徽宗秘密建言紹述父兄(繼承神宗、哲宗)。徽宗則以消除朋黨為名,來穩定宋朝的統治,一一○一年改元“建中靖國”。這年正月,向太后病死,宋朝在徽宗統治時,進入了更加黑暗、腐朽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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