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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月25日星期三

唐朝

唐朝的建立與統一

    唐代開國君主為李淵,李淵妻竇氏生育四男一女,四男為長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玄霸,四子元吉,其中玄霸早卒,餘三子均有才幹,而李世民尤其聰明勇決,膽識過人。大業十三年(西元六一七年)李淵為太原留守,時值突厥數寇邊,李淵命副留守高君雅和馬邑太守王仁恭合力抗拒突厥,不幸兵敗,李淵恐為煬帝譴責,十分憂慮,於是起兵叛隋。


關於李淵太原起事有兩種說法:


    一說是出於李世民的敦促而起事。李世民當時年十八,娶長孫晟之女為妻。世民見全國各地變亂紛起,煬帝在江都,已失去控制全國的能力,乃有平定天下之志,遂招攬豪傑,計劃起兵。此時正值高君雅和王威被突厥所敗,世民便向李淵詳細分析利害,力勸李淵起事,李淵喟然歎道:「思汝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軀亦由汝,化家為國亦由汝矣。」遂決定起事。另一說則是說李淵是主動發動太原起事。


    大業十三年十月,唐軍二十餘萬齊集長安城下,諸軍攻城,十一月,克長安,李淵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隋苛禁,並迎立十三歲的代王楊栯即皇帝位,改元義寧,遙遵煬帝為太上皇,代王楊侑是為隋恭帝。恭帝以李淵為假黃銊,使持第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軍國機務,事無大,咸歸丞相府管。李淵乃置丞相府官屬,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李綱為司錄,專掌選事,竇威為司錄參軍,使定禮儀,以李建成為唐世子,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為齊公。


    大業十四年(西元六一八年)三月,隋煬帝在江都被弒,四月,煬帝凶耗傳至長安,五月,隋恭帝禪位於李淵,李淵即皇帝位,改國號唐,年號武德,是為唐高祖,李唐政權從此建立。


    唐高祖即帝位後,立李建成為皇太子,李世民為秦王,李元吉為齊王,世民並為尚書令。受禪之初,其所佔有的地區,不過山西太原以南和關(陝西南部)之地。當時全國成為群雄割據局面,其中勢力較大者,有稱帝於金城(今甘肅蘭州)的薛舉,稱帝於武威(今甘肅武威)的李軌,稱帝於馬邑(今山西朔縣)的劉武周,稱帝於江陵(今湖北江陵)的蕭銑,稱帝於洛陽的王世充,稱魏公於河南東部的李密,稱夏王於河北的竇建德和稱楚王於江淮的杜伏威。這些群雄,各有實力,有些聲勢還超過唐高祖,但後都被唐高祖所平定。

唐代的盛世



    唐高祖在位九年,雖大部時間在用兵征戰,掃平群雄,但其政績亦有可觀,為唐初定下良好的基礎。其中有幾項重要的政績如:頒行均田庸調法、頒行新律令、頒行官制、設學校、制定貨幣及接納諫諍。


    高祖統一全國後,皇室內部卻發生強烈的政爭,政爭的雙方是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政爭的目的是皇位的繼承權,政爭最後發生一次決定性政變就是史上所稱之「玄武門之變」。唐高祖共有二十二個兒,高祖的元配竇皇后生四子:長子李建成為太子,次子李世民封秦王,三子玄霸早卒,四子元吉封齊王。建成、世民、元吉都有才幹,不過,太原起事前,只有世民參與策劃,而起事之後,討平群雄的戰爭中,世民立功最大,但是世民不是嫡長,按照傳照統習慣,皇位應由嫡長子繼承,所以,唐高祖即位後,便立建成為皇太子。


    由於世民能征慣戰,智勇兼備,成為唐軍的重要領導飲,武德四年平王世充、竇建德之後,唐高祖特任命世民為「天策上將」,位在諸王之上,並兼司徒、陝東道大行臺、尚書令。在秦王府中設置官屬,世民並在府中開置文學館,延攬四方文學之士,禮遇甚隆,房玄齡、杜如晦、虞世南、孔穎達、褚亮、姚思廉、李玄道、于志寧、蘇世長、薛牧、陸德明、李守素、蔡允恭、顏相時、許敬宗、薛元敬、蓋文達、蘇勗等十八人並為文學館學士,輪流值宿,討論經史,世民每與學士們談至深夜,其後,世民令閻立本畫十八位學士的圖像,由褚亮為贊,號為十八學士,士大夫皆以為榮,為十八學士登瀛洲,除了這些謀臣策士之外,尚網羅了不少勇將猛士,如初唐名將李勣、尉遲敬德、秦叔寶、程知節、段志玄等都在天策府內。如此勢力,自然威脅到太子建成。

     建成為抗衡世民,消滅世民勢力,採取了三個策略:第一個策略是曲意聯絡唐高祖的妃嬪,使她們為內助,在唐高祖身邊影響高祖。第二個策略是加強自己的軍力,組織「長林兵」。第三個策略是收買世民的部下。在三個策略之下,世民受到極大的威脅,局勢對世民十分不利。


    其後,兩人之間的政爭日益高漲,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玄武門是長安太極宮城的北門,它是宮廷衛軍司令部的所在地,有堅強的工事的雄厚的兵力。玄武門的守將常何原是建成的部屬,所以建成認為玄武門是他的勢力範圍,但不料常何已被世民暗中收,所以常何允許世民等潛入埋伏,建成卻一點都不知道。之後世民等乘建成、元吉不備,建成、元吉被殺,這次歷史上手足相殘的政變被稱為「玄武門之變」。之後,高祖下詔國家庶事,皆由秦王處理。三天後,高祖立世民為皇太子,軍國庶事一切委太子處決。八月,高祖傳位於太子世民,自為太上皇。世民即位,是為唐太宗。玄武門之變對唐代政治發生了一項極為不良的影響,即唐代太子地位不安定,宮廷之內,關於皇位的繼承,常有明爭暗鬥,而受封為太子者未必能安穩地繼承皇位。


    唐太宗即位,年號貞觀,貞觀共二十三年(西元六二七~六四九年),無論在國內政治或對外關係上都有很大的成就,是唐代的第一個盛世,史稱「貞觀之治」。舊唐書太宗本紀,貞觀四年有言:「是歲,斷死刑二十九人,幾致刑措。東至于海,南至于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齎糧。」新唐書食貨志云:「貞觀初,戶不及三百,絹一匹,易米一斗。至四年,米斗四五錢,外戶不閉者數月,馬牛被野,人行數千里不齎糧,民物蕃息,四夷降附者百二十萬人,是歲天下斷獄,死罪者二十九人,號稱太平。」大致說來,貞觀時代對外武功顯赫,國威遠播,內部吏治清明,社會安定,民生富裕,君臣和洽,是中國歷史上難得的黃金時代。


    貞觀盛世的造成主要是由人的因素,貞觀時代的大臣如房玄齡、杜如晦、王珪、魏徵、戴冑、溫彥博、高士廉、馬周等不僅有學術,而且有政治經驗,更重要的人物是唐太宗本人,其學識和領導才能都是中國歷史上很難有其他君王可以相比擬。


以下分析太宗之所以能蹄造貞觀之治的因素:



    1、史稱太宗「拔人物而不黨於私,負志業則咸盡其才。」,太宗所用的人才,來源複雜,志趣亦不相同,有些是太宗的親戚舊,有些是高祖的仇敵,有些是隋末群雄的部屬,有些是隋朝的官吏,太宗能將這群來源不同的人聚集起來,使各盡所長,共同為唐室效命,是很不容易的。


    2、貞觀時代諫諍的風氣極盛,善諫之臣首推魏徵,然除魏徵外,能諫者尚,從新舊唐書的實例來看,當時幾乎內外文武官員都曾諫諍,甚至皇后、妃嬪也都對太宗諫諍。為使群臣敢於放心大膽諫諍,太宗更宣布「但能正詞直諫,裨益政教,終不以犯顏忤旨,妄有誅實。」即是保障諫諍者的生命安全,使不必有所顧慮,太宗對能諫諍的人十分禮遇,太宗曾說「每思臣下有讜言直諫,可以施於政教者,當拭目以師友待之。」如果諫諍有理,太宗不但接受,而且對諫諍有賞。


    3、太宗是一個極關心百姓疾苦的君主,經常和大臣們討論治道,從歷史上的治亂興亡到當時的政治清況都談論到。太宗認為求治之道,一方面要以身作則,嚴於律己,一方面要力求民瘼,重視吏治。為了體察民隱,命京官五官以上更直中書省,以便隨時詢問。太宗和大臣們討論治道的對話很多,唐史官吳兢把這些有關治道和政體的言論,彙編成「貞觀政要」一書。


    4、唐太宗為人坦率真誠,不像古代絕大多數的君主裝出一副道學面孔而骨子裡卻是卑鄙骯髒,由於坦率真誠,所以太宗面對那些臣下嚴厲尖銳的諫諍,才不會產生自卑,也不會猜忌臣子們的諫諍是諷刺。



    唐太宗共有十四個兒子,長子承乾、四子魏王泰和九子晉王治是長孫皇后所生。太宗即位,承乾以嫡長子而被立為太子,年僅八歲,性甚敏慧,得太宗寵愛。承乾年長後,喜好聲色和畋獵,生活奢靡,但害怕被太宗知道,所以尚不敢明目張膽。


    當時的魏王泰有很好的名譽,漸漸得到太宗的喜愛和重視,承乾深感威脅,害怕太宗會廢去自己而改立魏王泰為太子,所以內心對魏王泰十分仇視。而魏王泰也自負才能,陰謀奪太子位的野心。


    承乾最後叛亂,事敗後被眨為庶人,而其他參與謀反的漢王昌賜自盡,侯君集、李安儼、杜荷等皆誅。承乾被廢以後,魏王泰每日入宮侍奉太宗,求為太子,太宗來就喜歡魏王泰,將許之。當時群臣中意見分,岑文本、劉洎等主張立魏王泰為太子,而長孫無忌則堅決主張立晉王治為太子。


    太子承乾和魏王泰兄弟之爭使太宗痛苦不堪,當年自己與建成的故事似乎又重演了。一天,太宗在兩儀殿,群臣都已退朝,太宗命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勣、褚遂良等留下,太宗說:「我三子(承乾、泰、祐)一弟(元昌)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乃拔佩刀欲自殺,褚遂良飛快奪下太宗的刀,長孫無忌等也向前勸解,並請太宗明示欲立何人為太子,太宗說:「我欲立晉王。」長孫無忌說:「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於是立晉王治為太子。貞觀二十三年,太宗死,太子治即位,是為唐高宗。


    高宗即位之初,政治上持繁榮安定的局面,對外武功也有成就,如對西突厥的討,高麗、百濟的征服,都是太宗時希望達成而未能達成的事業,在高宗初年都順利達成,所以,唐帝國的版圖以高宗初年為最大,史稱「永徽之治,比隆貞觀」。永徽是高宗的第一個年號,共六年(西元六五○~六五五年),是高宗在位三十四年(西元六五○~六八三年)中政績最輝煌的一段時間,這並非由於高宗的才能,而是憑藉著太宗所遺留下來雄厚的政治資本和貞觀時代賢臣名將的輔弼,所以,永徽的政績可以看成是貞觀的延續。


    顯慶是高宗的第二個年號(西元六五六~六六○年),從顯慶元年開始,武后逐漸掌握政治大權,高宗同傀儡,貞觀時代正直的老臣多被排擠,政局大變。


    武后於武德七年(西元六二四年)生於利州(今四川廣元縣),十四歲時(貞觀十一年)被太宗名入後宮,立為才人。高宗為太子時,入宮侍候太宗,見到武才人便十分愛慕,不料後來武才人竟然成為高宗的皇后。


    據新、舊唐書和通鑑的記載,太宗死後,武才人便削髮為比丘尼,居感業寺。太宗忌日,高宗至感業寺行,見武氏,兩人互泣。當時,高宗的皇后失寵,蕭淑妃有寵,王皇后深為嫉憤,王皇后聽到高宗和武氏在感業寺互泣之事,認為有機可乘,暗中令武氏將頭髮留起來,並勸高宗納武氏入後宮,王皇后的目的是想利用武氏來奪蕭淑妃之寵。武氏再度入宮,不久大受高宗寵愛,封為昭儀。


    武氏巧慧,多權術,入宮之初,對王皇后言語謙卑,行為有禮,很得王皇后的喜愛,王皇后常在高宗面前稱讚武氏,於是高宗立武氏為昭議,而王皇后和蕭淑妃都漸失寵。王皇后遂轉而和蕭淑妃聯合起來,共同譖詆武氏,但高宗都不加理會。一次,武氏產下一女嬰,利用王皇后來探視之後,武氏扼死女嬰,嫁禍給王皇后,使高宗有廢皇后之念。當時中書舍人李義府為了討好高宗,便上表請廢王皇后而立武昭儀為后,高宗很高興。這給了武昭儀一個啟示,即廢立皇后之事要藉助大臣的力量,在武昭儀的安排下,李義府超拜中書侍郎,而衛尉卿許敬宗、御史大夫崔義玄、御史中丞袁公瑜都成了武昭儀的心腹親信。


    永徽六年十月,王皇后和蕭淑妃以「謀行鴆毒」的罪名被廢為庶人,改立武昭儀為皇后。不久,被廢的王皇后和蕭淑妃都被武后害死。


    早在永徽三年(西元六五二年),高宗已立其子李忠為皇太子,太子忠的生母是後宮宮女,地位低賤,王皇后無子,便把李忠看成自己的兒子,建議高宗立忠為太子。等到武皇后被立,當然要以自己所生的兒子為太子,顯慶元年(西元六五六年)正月,太子忠為梁王,改立武后之子代王李弘為皇太子。


    武后被立後,朝中舊臣曾反對立武氏為后者如韓瑗、來濟、張孫無忌等被誣以罪名,相繼眨官被殺,其子孫或被殺或流放,而友持武后者如李義府、許敬宗等則躍居相位,盤據要津,事事奉承武后之意,於是,武后逐漸干預朝政。


    舊唐書高宗本紀稱高宗「寬仁孝友」,其實高宗性格傾向於儒弱,而且身體虛弱,常患風眩之症,不能親理政務,於是便把政務交給武后代為處理,武后逐漸掌握了政治大權。

武周代唐



    武后既掌握政權,頗作威福,高宗上朝,武后必垂簾於後,大小政事,武后都要知道,天下大權,都歸於武后,一切升降生殺的決定,都出於武后之口,高宗成為虛有其名的皇帝,於是,群臣稱高宗與武后為「二聖」。


    上元二年(西元六七四年)八月,高宗下詔皇帝為天皇,皇后為天后。次年,高宗風眩病更加重,有意讓天后攝知國政而後傳位,宰相郝處俊反對,乃止。


    上元二年,武后鴆殺太字弘。按太子弘是武后所生之子,史稱太子弘「仁孝謙謹」,「禮接士大夫,中外屬心。」其性格顯然與武后不同,遇事乃常與武后意見不合,因此武后漸不喜太子弘。太子弘憐蕭淑妃所生的兩名公主,欲使其出嫁,武后知道後大怒,認為太子弘竟然幫助蕭淑妃之女,逐毒死太子弘。上元二年(西元六七五年)六月,立武后所生的第二個兒子李賢為太子。


    永隆元年(西元六八○年)八月,太子賢被廢為庶人。史稱太子賢「處事明審,時人稱之。」似乎太子賢是一位精明能幹的人,其後太子賢被加上殺人謀逆的罪名,高宗平常很愛太子賢,想從輕處罰,寬宥太子賢的罪,武后卻說:「為人子懷逆謀,天地所不容,大義滅親,何可赦也。」於是太子賢被廢為庶人,幽禁於京師。


    李賢被廢後,武后所生的第三個兒子英王李哲被立為太子。弘道元年(西元六八三年)十二月,高宗去世,遺詔命中書令裴炎輔政,「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取天后處分。」無異說明裴炎雖然輔政,但最後決定權仍操在武后手裡。高宗享年五十六歲,在位三十四年。


    高宗死後,太子哲繼位,尊武后為皇太后,次年改元嗣聖,是為中宗,時年二十九歲,為人昏庸愚昧。武后廢中宗後,改立她所生的第四個兒子豫王李旦為皇帝,是為睿宗,一切政事由武后裁決,睿宗居於別殿,不能過問政事。


    武后既專政,乃重用姪兒武承嗣、武三思,官至宰相。諸武用事之後,唐朝宗室人人自危,許多臣民也感到十分憤慨。這時李勣已死,也的孫子李敬業(一作徐敬業,李勣本姓徐,唐高祖賜其姓李)坐事自眉州刺史貶柳州司馬。光宅元年(西元六八四年),決定以擁護盧陵王復位為號召,起兵揚州,討代武后,並推舉李敬業為首領,稱匡復府上將、揚州大都督,又以魏思溫為軍師,唐之奇為長史,駱賓王為記室,共謀起事。於是發表檄文,傳送四方,聲討武后,這篇「討武曌檄」是駱賓王所寫,文詞典雅,氣勢豪壯,對武后的醜行,描寫得淋漓盡致,這篇檄文傳到洛陽,武后讀後便問左右是何人所作,有人告訴武后是駱賓王所寫,武后嘆道:「宰相之過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可見這篇文章之佳連被罵的武也表示欽佩。然而檄文雖寫得好,徐敬業等的戰略卻錯誤,以至於終歸失敗。


    武后有意稱帝,知道反對者甚多,尤其徐敬業之反,疑天下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政,且內行不正,宗室大臣不服,於是採取恐怖政策來消滅反對者,恐怖政策獎勵告密,利用酷吏使用酷刑來審判。於是四方告密者四起,全國氣氛緊張起來,人人自危。唐的宗室和舊大臣既被殺殆盡,武后稱帝的阻力都已清除,永昌元年(西元六八九年)改用周曆,改永昌元年十一月為載初元年正月,以十二月為臘月,夏正月為一月,武后自名為「曌」,改詔曰制,凡此都是稱帝的準備。最後,連傀儡皇帝睿宗也請讓位和改姓武氏。武后遂接納請求,於天授元年九月御則天門,即皇帝位,改國號為周,加尊號曰「聖神皇帝」,唐朝的國號至此中斷。


    武后的稱帝成為中國史無前例的女皇帝,她為了便於行使統治權,便除去女人的裝扮,襲服冠冕,直接面對群臣以處理國政。最困難的是「後宮」制度,男性皇帝後宮有許多妃嬪,武后亦欲仿效,便設置「控鶴監」(後改名奉宸府),安置一批男,他們的官號是「內供奉」,其中最得武后寵幸者是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武后在位時很能任用人才,狄仁傑便是武后最信任的大臣,武后尊稱仁傑為「國老」,仁傑常諫諍,挽回武后許多不當的措施,維護太子,安撫四夷,收拾人心,對安定政局,功勞很大。


    中國傳統均以男性子孫繼承父祖的權位,武后是史無前例的女性皇帝,她面臨的皇位繼承問題顯然是男性皇帝所未曾遭遇到的。當時豫王李旦(即睿宗)雖是皇嗣,並且改姓武氏,但甚受諸武的忌視,武承嗣、武三思求為太子,遂使武后猶豫不決,此時,李昭德和狄仁傑極力反對以武承嗣為太子,吉頊和張易之、昌宗兄弟也勸武后立盧陵王(中宗)為太子,於是武后意決,聖歷元年(西元六九八年)正式立盧陵王哲為太子,皇嗣改封相王。


    長安四年(西元七○四年)武后患病,移居長生殿療養。這時武后已年逾八十,體力衰弱,數月不能臨朝,連宰相都不能相見,只有張易之、昌宗兄弟隨侍左右。當狄仁傑在世時,武后曾要仁傑推薦人才,仁傑便推舉了姚元之、張柬之、桓彥範、敬暉等,這些人和仁傑一樣,表面上是接受武周的官位,內心卻仍忠於唐室,當武后臥病之時,這些心懷唐室的朝臣便密謀政變。神龍元年(西元七○五年)正月,政變開始,率左右羽林軍五百餘人,控制玄武門,擁太子(中宗),斬張易之、昌宗兄弟,武后見事勢如此,於是正令傳位太子,中宗復位。這一次唐中宗復辟的政變是以張柬之等五個人為中心,所以又稱為「五人之謀」。


    中宗復辟後,唐的國號得以恢復,以相王李旦(中宗之弟)為太尉,號「安國相王」,妹太平公主加號鎮國太平公主,以張柬之為夏官尚書同鳳略鸞臺三品,崔玄暐為內史,袁恕已為中書令同鳳略鸞臺三品,敬暉、桓彥範皆為納言,並賜爵郡公。上武后尊號曰「則天大聖皇帝」,後遂常稱武后為武則天。同年十一月,武后病歿於洛陽的上陽宮,年八十二歲,遺命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被判罪的王皇后、蕭淑妃家族及褚遂良、韓瑗的親屬都了赦免。武后自天授元年(西元六九○年)稱帝至神龍元年退位,在帝位十五年,自嗣聖元年(西元六八四年)武后稱制算起,則武后專政共二十年,如自高宗顯慶四年(西元六五九年)武后干政算起,則武后掌權前後共達四十六年之久。


    武后是中國古代政治上傑出的女性,後世對她有褒有眨,武后雖篡唐立周,但唐人對武后甚少責罵,也沒有視武周為「偽朝」。

玄宗時期政局

    唐中宗雖得張柬之等人的擁戴而復位,但並不感激張柬之等人,因為當時中宗已被武后立為皇太子,繼承皇位只是時間早晚而已,神龍元年的政權不過提早復位,張柬之等人逼其母而授其子,為子者未必樂於接受,何況以中宗懦弱的性格,便不會心生感激。中宗復位後,對武家權勢並無影響,而中宗與武三思過從密切,竟允許武三思登上御床,與韋皇后共為博戲,自點籌碼,以為歡樂,中宗且微服私幸武三思的宅第。


    中宗為人昏庸,當時宮中有上官婉兒者,是當年為高宗草詔廢武后的西臺侍郎上官儀的孫女,上官儀死後,上官婉兒被沒入掖庭,婉兒漸漸成年,聰敏過人,能文善詩,武后甚為歡喜,武后晚年,百官表奏,都要婉兒參加意見。中宗復位,納婉兒入後宮,封為昭容,成了中宗的妃嬪。婉兒與武三思早已有不正當關係,及入後宮,又介紹三思給中宗的韋皇后,於是三思又與韋后私通。


    韋后是一個有政治慾望的女子,她想效法她的婆婆武后,所以中宗復位後,韋后便以皇后身份干預朝政。中宗和韋后所生的安樂公主也和韋后一樣極有政治野心,中宗對安樂公主十分寵愛,安樂公主的請無不允許,於是安樂公主恃寵驕縱,權傾天下,甚至控制了宰相大臣的任命。


    中宗復位,本欲立次子重福為太子,韋后反對,遂改立三子重俊為太子。重俊也為韋后所惡,而安樂公主尤其厭惡重俊,常在公開場合凌辱重俊。安樂公主一方面要求中宗廢去太子重俊,立自己為皇太女,一方面又從恿其母韋后模仿武后稱制,以女主君臨天下。太子重俊無法忍受安樂公主的侮辱和威脅,乃於景龍元年(西元七○七年)發動政變,但不幸失敗,其後韋后的氣燄更盛,大權獨攬。韋后當權後,引用許多婦女干政,除了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外,還有韋后的妹妹郕國夫人、上官婉兒的母親沛國夫人鄭氏、女巫第五英兒等。她們私營受賄、排擠忠良,韋氏子弟滿布朝廷。韋后雖想效法武后,但能力卻遠不如武后。


    相王三子隆基與太平公主之子薛崇暕及鍾紹京、王崇曄、劉幽求等合謀發動政變。景龍四年六月庚子夜晚,隆基潛入苑,葛福順拔劍直入屯守神武門的羽林營,殺死羽林營的將領韋播、韋璿等,控制了羽林軍,向宮中進攻。在太極殿前宿衛梓宮的衛士聞聲響應,韋后驚懼,逃往飛騎營,而飛騎營早與隆基有聯絡,韋后遂被飛騎營的軍人所殺。安樂公主、武延秀、上官婉兒也都被殺。


    政變成功後,李隆基入見相王,跪謝不先啟稟之罪,相王流著淚說:「社稷宗廟不墜於地,皆汝之力也。」於是人迎相王入宮,太平公主命少帝讓位於相王,相王臣辭不肯,劉幽求力陳非相王即帝位不止以安天下心,於是相王便即帝位,改年號為景雲元年(西元七一○年),是為睿宗。


    睿宗復位後,面臨著之太子的問題,如以長幼為序,當之長子成器,如以功勳為準,則應立三子隆基。睿宗正猶豫不決,成器主動地辭讓太子位,大臣也多認為隆基功大,宜立為太,於是睿宗及立隆基為太子,成器仍封宋王。


    神龍元年的政變和景龍四年殺諸韋的政變,太平公主都參預其事,睿宗得以復位,太平公主也是全力支持的人。睿宗生性澹泊,對政治無大興趣,復位後便將大政交由太平公主和太子(玄宗)決定。太平公主最初以為太子年少,頗有輕視之心,但後來漸發現太子英武有為,恐將來難以駕馭,便想改立一個庸懦的人為太子,以便長久專權。於是太平公主便散播謠言、詆譭太子,又收買太子左右為耳目。這些作為太子並非不知,乃對太平公主加強戒備。


    景雲二年四月,睿宗名三品以上大,宣布傳位太子,太子固辭,殿中侍御史和逢堯依附太平公主,便以睿宗年齡不老,明言不應讓位給太子,睿宗便只好不讓位。但睿宗到了太極元年(西元七一二年)七月,睿宗不理會太平公主的極力反對,傳位太子。太子即位,是為玄宗,尊睿宗太上皇,改太極元年為先天元年。


    玄宗即位,政局定於一尊,太平公主無可奈,乃勸睿宗仍以太上皇名義自總大政,睿宗同意,於是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朝於太極殿;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每日受朝於武德殿。三品以上大臣的任命和重大刑政,由上皇決定,其餘則由皇帝決定。


    睿宗既未完全脫離政治,太平公主乃藉上皇之勢,繼續擅權用事,擴張勢力。後仍被玄宗捕殺她的黨羽,太平公主被玄宗賜死,公主的兒子和黨羽死者數十人。至此,玄宗和太平公主的政爭便告結束。


    唐玄宗於先天元年(西元七一二年)八月受,至天寶十五載(西元七五六年)八月禪位于肅宗,在位整整四十五年,是唐代在位時間最久的君主。


    開元年間,政治昌明,文治武功均盛,經濟繁榮,社會安樂,史稱「開元之治」,是唐代的第二個盛世。開元時代所任用的宰相幾乎都是有才能的正人君子,在開元宰相,以姚崇、宋璟最有貢獻。開元初年行仁恕政治,使人們心頭壓力得以解除。於是人人覺得政府比以前好,力加擁護,遂使中央政府威信大大提高,易於控制全國,所以治安與秩序特別良好。


    開元二十四年(西元七三六年)張九齡罷相,李林甫當權,是玄宗時代政治轉壞的一個關鍵時期。李林甫老奸巨滑,城府深密,好以甜言蜜語引誘別人卻暗中出毒手傷害,所以人稱林甫「口蜜腹劍」,又稱林甫為「肉腰刀」。從此朝廷上下官員都不再敢直言,玄宗愈來愈不瞭解外情,政治風氣也愈來愈壞。李林甫自以勸玄宗立壽王,而玄宗竟立忠王為太子,心懷恐懼,常陰謀欲陷害太子,幸太子璵十分謹慎,應付得當,終未被林甫所害。天寶十一載十一月,李林甫死,林甫任宰相十九,是唐代任職最久和最受皇帝信任的宰相。此十九年間,林甫屢興大獄,陷害忠良,矇蔽玄宗,控制群臣,敗壞政治。


    自從開元二十五年冬武惠妃死後,玄宗環顧後宮妃嬪雖多,卻無中意者,遂常鬱鬱不樂。有人告訴玄宗,壽王瑁之妃楊氏貌美絕世,天寶三載玄宗名見楊氏,玄宗一見大喜,便授意楊氏自請出家為女道士,號「太真」,藉此與壽王瑁離婚,然後悄悄將楊太真接入宮中,另為壽王瑁娶左衛郎將韋昭訓之女為妻。天寶四載八月,玄宗遂公然冊立楊太真為貴妃。唐玄宗自得楊貴妃後,每日沈迷於聲色之中,把一切政事委於李林甫,於是朝政愈來愈腐敗。


    玄宗寵愛楊貴妃的同時,楊貴妃的族兄楊國忠逐漸得勢。楊國忠為人強辯而輕浮,無學識、無品德又無威儀,做了宰相便表現一副小人得志、目中無人的樣子,當時朝臣畏懼楊國中的權勢,不敢不順從聽命,只有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瞧不起楊國忠,兩人遂結下仇怨。


    安祿山是胡人,由於玄宗對安祿山的好感,使祿山在政治上一帆風順,天寶三載,兼范陽(幽州)節度使;六載,兼御史大夫;七載,賜鐵券;九載,封東平郡王;十載,兼河東節度使。玄雖然厚待安祿山,但安祿山內心卻有自取天下的野心。祿山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勢強兵眾。在李林甫當政時,祿山和林甫關係良好,常互通有無,直至林甫去世,楊國忠當政,祿山對暴發戶的國忠十分輕視,國忠也極力排斥祿山,兩人遂不合。


    天寶十四載(西元七五五年)十一月九日,安祿山憑著強大的軍事實力,親率十五萬大軍從范陽起兵叛亂,長驅南下,史稱之「安史之亂」,終告開始,天寶十四載十二月,安祿山叛軍連續攻陷靈昌、陳留、滎陽,逼近洛陽,守城將領不敵,洛陽遂被攻陷。當高仙芝退守潼關以後,潼關以東的州縣都淪入安祿山之手,祿山見揮兵南下如此順利,不到兩個月就佔據了大片土地,且得到洛陽,於是趾高氣揚,天寶十五載(西元七五六年)正月初一,祿山在洛陽自稱大燕皇帝,建年號為聖武,以達奚珣為侍中,張通儒為中書令,高尚、嚴莊為中書侍郎。


    最終潼關失守,長安震動,玄宗也開始恐懼來,等到玄宗逃走,祿山部將入長安,日夜縱酒狂歡,也不追逐,於是玄宗才能安然入蜀,而太子向至靈武,也沒有追迫之患。


    玄宗命朔方節度使郭子儀設法收復洛陽,郭子議便推廌李光弼可任重責,玄宗乃以李光弼為河東節度使,子儀分朔方兵萬人給光弼,光弼便領這友軍隊出井陘山(今河北井陘縣東北),進兵河北。天寶十五載四月,子儀至常山,與光弼會合,共有蕃漢步騎十餘萬人,於是與史思明大戰於九門城,思明大敗,率餘眾走趙郡,子儀、光弼又攻克趙郡,思明又奔往博陵。當時郭子儀、李光弼擬乘勢攻取安祿山的老巢范陽,祿山也恐懼子儀會攻范陽,便和部下商議,準備放棄洛陽,回保范陽。正當安祿山徬徨無措的時候,潼關方面情勢有了變化,使祿山轉危為安,而且重振聲勢。


    自哥舒翰被任命為兵馬副元帥後,便鎮守潼關。其實,哥舒翰已病得很重,所以軍政都交給部將處理,然而部將之間互相爭權,弄得軍令不能統一,可知潼關的唐軍是很弱的,加上哥舒翰治軍太嚴,不恤士卒,以致使得將士們鬥志低落。當時潼關的唐軍號稱二十,且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所以,哥舒翰的戰略是固守潼關,以衛京師。而國忠卻疑心哥舒翰圖謀對付自己,便力請玄宗速命哥舒翰出潼關擊賊,這時的玄宗已失去判斷的能力,便一再派宦官去催促哥舒翰出關收復陝都,哥舒翰不得已,只有撫胸慟哭,引兵出關,時間是天寶十五載六月。唐軍進至靈寶(今河南省靈寶縣),與安祿山部將崔乾祐的叛軍相遇,唐軍大敗,士卒有的棄甲逃入山谷,有的被擠入河中溺死,哥舒翰率百餘騎逃回潼關,士卒得以逃回潼關的僅八千人。哥舒翰終降於叛軍,然後被送至洛陽。潼關既失,河東、華陰、馮翊、上洛等郡的唐朝官吏都棄地逃亡,使得山西南部和陝西東部的許多郡縣都落入叛軍之手,使安祿山原來衰落的聲勢大為振作起來。


    玄宗一行逃亡到了馬嵬驛,將士們又餓又疲,對於這次逃亡,無不憤怒異常,陳玄禮以安祿山反叛之禍由楊國忠所引起,認為要殺楊國忠才可以平眾怒,於是託宦官李輔國請示太子,太子尚未有決定,正好這時有吐蕃使者二十餘人攔住楊國忠,告訴國忠饑餓而無食物,國忠還未及回答,忽有軍士大叫道:「楊國忠與胡虜謀反。」將士們本已情緒浮動,聽到叫聲,也不辨請紅皂白,有人就用箭射國忠,中了國忠的馬鞍,國忠想逃,軍士們追上去,把國忠殺掉,並且肢解國忠的屍體,把國忠的頭鉤在長槍上帶在驛門外,又殺了國忠的兒子楊喧和韓國夫人、秦國夫人。御史大夫魏方進出面制止,亦被軍士們撲殺。另一位宰相韋見素聽到亂事,也趕了出來,也被亂兵打傷,有人大叫:「勿傷韋相公。」韋見素才沒有被打死。隨後,軍士們包圍了玄宗住的驛館,卻逼死貴妃,玄宗終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命高力士帶貴妃到驛館的佛堂,把貴妃縊死,史稱這次在馬嵬驛發生的事稱為「馬嵬之變」。


    馬嵬之變後,軍士們擁著玄宗繼續前行,突然一群父老們一齊阻在太子的馬前,使太子不得前行,太子乃命廣平王俶騎馬追上玄宗,將情形報告玄宗,玄宗說:「天也!」於是分了後軍二千人和馬匹給太子,玄宗便與太子分道揚鑣,太子北行,玄宗則入蜀經過河池郡、巴西,終於抵達四川成都。


    太子與玄宗分別後,走到平涼(今甘肅平涼縣),朔方留後杜鴻漸遣使來迎接,七月,太子遂順利地到達朔方節度使的治所靈武(今寧夏靈武縣)。太子到靈武後,杜鴻漸等人請太子即皇位,太子不肯,鴻漸等一連五次敦請,太子才在靈武即皇帝位,時在天寶十五載七月。太子即位後,尊玄宗為上皇天帝,改元至德,是為肅宗。


    至德二年二月,唐肅宗由靈武至鳳翔(今陝西鳳翔),計劃收復兩京。肅宗命廣平王李俶為元帥,郭子儀為副元帥,率十五萬大軍,自鳳翔出發,反攻長安。唐軍克復長安後,繼續東進,十月,郭子議與嚴莊率領的叛軍戰於新店(今河南陝縣西),叛軍大敗,嚴莊棄陝郡走洛陽,僕固懷恩在後追趕。十月十八日,廣平王率唐軍進入東都洛陽,回紇縱兵大掠,洛陽父老請奉羅錦萬匹以賂回紇,回紇乃止。


    兩京收復以後,唐肅宗於十月二十三日回到長安,十二月又迎接太上皇(玄宗)從四川回京,以成都為南京,鳳翔為西京,長安為中京,立廣平王為楚王,郭子儀為司徒,李光弼為司空,凡西蜀、靈武扈從立功之臣皆升官封爵。


    安祿山反叛,令思明負責河北地區軍事。祿山死時,思明鎮守范陽,及安慶緒退至鄴郡,知慶緒勢力已弱,便不願接受慶緒的命令。在唐大軍進逼之下,安慶緒屢戰屢敗,乃向史思明求援,並願以大燕皇帝位讓給史思明,於是思明由范陽率兵十三,南下援鄴,不久,攻下魏州(今河北魏縣),思明便在魏州自稱大聖燕王。


    郭子儀為了保洛陽,便急以朔方軍切斷河陽橋以阻止叛軍攻入洛陽,洛陽士民聞前方潰敗,無不驚駭,慌張逃避,諸節度使之兵也多潰歸本鎮,士卒沿途搶劫,軍紀蕩然。


    唐軍潰退以後,史思明駐軍於鄴城之南,並不追擊唐軍,安慶緒自知勢衰,乃上表向思明稱臣,思明覆書表示願為兄弟之國,慶緒大喜,親往思明軍營拜謝。思明見慶緒來,遂痛責慶緒失長安、洛陽兩京,又殺父奪位,為天地所不容,即命左右將慶緒及高尚、孫孝哲等斬首,然後接收慶緒的兵馬,使其子史朝義守鄴城,自己則領兵回范陽,自稱大燕皇帝,改元順天,以范陽為燕京。唐軍鄴城大敗後,魚朝思向肅宗極力詆譭郭子儀,肅宗乃召郭子儀回京,以李光弼為朔方節度使,仍守洛陽。李光弼知洛陽不易固守,於是令洛陽的官員遷往長安,洛陽的百姓出城疏散,然後放棄洛陽,將唐軍移到河陽城,監視史思明以阻止其西入潼關。魚朝恩屢向肅宗進言,主張令李光弼反攻洛陽,肅宗乃遣中使促光弼出兵,光弼不得已只好進攻洛陽。唐軍至洛陽附近,光弼命列陣於進可攻退可守的北邙山地,但僕固懷恩卻列陣於山下平原,史思明遂乘懷恩的陣未定,急以大軍迫攻,唐軍大敗,死數千人,光弼只得率兵退保聞喜,於是河陽、懷州先後失陷。


    北邙山獲勝以後,史思明欲乘勝攻入潼關,遂命其子史朝義領兵從北道襲擊陝城,自己則從南道向潼關前進。


    寶應元(西元七六二年)四月五日,唐玄宗卒於長安的神龍殿,年七十八歲。同月十八日,肅宗也去世,年五十二歲。太子李豫即位,是為代宗。九月,代宗遣使向回紇徵兵以討史朝義。代宗乃以其長子雍王李适為天下兵馬元帥,僕固懷恩為副元帥。十月,大軍直向洛陽,史朝義以精兵十萬在洛陽北郊的昭覺寺、石園、老君廟、常書谷等地與唐、回聯軍大戰,史朝義大敗,被唐軍斬首六萬級,俘擄二萬人,朝義倉皇率輕騎數百東走,懷恩遂克復洛陽與河陽城。


    史朝義戰敗,逃到黃河以北,和其雎陽節度田承嗣會合,抵抗追擊的唐軍,又被僕固懷恩的兒子僕固瑒打敗。朝義自知難逃,便跑入林中自縊,李懷仙斬朝義的頭送至長安,安史之亂遂告平定,時在代宗廣德元年(西元七六三年)正月。


    安史之亂自天寶十四載(西元七五五)十一月安祿山范陽舉兵開始,經安慶緒、史思明、史朝義,至廣德元年(西元七六三年)正月平定,歷時七年三個月,然而至於唐朝的國勢已遠不能和前半期相比。

肅代兩朝



    安史之亂的平定不是由於唐軍勢強而使安史叛軍解體,而是由於唐朝的招降,叛軍將領紛紛投降,唐朝期望早日平定亂事,乃採姑息政策,凡投降者便不處罪,同時,接受僕固懷恩的建議,降將乃留地,授以節度使的官職,所以,安史之亂雖稱平定,但唐朝實際上並未真正「收復」那叛軍所佔領的地區,遂留下此後那些區的藩鎮不斷反抗中央的無窮禍患。


    在安史之亂前,節度使只設置於沿邊地區,為軍事區,安史之亂以後,則全國各地遍置節度使,每一節度使管轄數州至數十州,其轄區通常稱為「道」。此外,肅宗乾元元年力地方置觀察處置使,為地方監察官,但節度使多兼觀察使,於是軍事區與監察區合一,而演變成在州之上的最高行政區。


    代宗朝跋扈的藩鎮很多,這些節度使自己任命轄區官吏,自取賦稅,自己決定節度使繼任人選,自由擴充軍備,而且互相攻擊,侵佔他人的土地,甚至敢於和中央的軍隊作戰,形成了嚴重的藩鎮跋扈問題。不過,當時全國藩鎮大多數仍是對中央效忠恭順的,他們接受中央命令,向中央呈奉賦稅,一直到黃巢之亂以前,唐朝中央政府靠著這些恭順的藩鎮,才能平定一次又一次的亂事。


    代宗時,最跋扈的藩鎮是田承嗣,承嗣為安祿山、史思明父子建立祠,稱他們父子四人為「四聖」,簡直目無唐朝,然後又向代宗求兼宰相,代宗只得加給田承嗣以同平章事的頭銜,封雁門郡王。然而代宗的姑息卻使田承嗣更為驕傲。


    由於馬嵬兵變,唐肅宗才能到武,然後即帝位,這些變局是由宦官李輔國在幕後策劃主持,所以肅宗對李輔國十分信任。唐肅宗並非英明之主,即位之初,便寵受後宮張良娣,李輔國見張良娣有寵,便和良娣勾結,互相表裡。乾元元年(西元七五八年)四月,肅宗立張良娣為皇后,冊廣平王俶為太子。張皇后與李輔國干預政事,專斷一切,引起肅宗不滿,但卻無可奈何,可見肅宗是懦弱之人。張皇后和李輔國逐漸發生利害衝突,遂由互相表裡而演變成互相仇視,於是張皇后遂密名越王係謀誅李輔國,程元振探知張皇后與越王的圖謀,立告李輔國,輔國與程元振率兵入宮,矯太子,把張皇后和越王係幽禁起來並收捕百餘人,宦官宮女都驚駭逃散,肅宗原已病篤,受此驚嚇,便即逝世。肅宗既死,輔國便殺張皇后和越王係,然後宣布肅宗駕崩,遺詔以太子即位,是為代宗。


    寶應元年十月的一天晚上,忽有盜入李輔國家,殺輔國,取輔國之首及一臂而去,代宗命緝捕兇手,並遣中使慰問輔國的家屬,贈輔國太傅。但當時的傳言說,指使盜殺李輔國的人便是代宗。此後代官又寵信程元振、魚朝恩等宦官。


    大曆十四年(西元七七九年)五月,唐代宗卒,太子李恬即位,是為德宗,尊郭子儀為尚父。


德宗的政局



    唐德宗即位時,唐室內外情勢都不安穩,內有代宗時遺留下來的跋扈藩鎮,外有吐蕃虎視耽耽,但德宗力圖振作,有心求治,即位後,便下詔免除四方的貢獻,又罷梨園使及樂工三百餘人,嚴禁宦官接受賄賂,拆毀貴戚中雄侈踰制的宅第,禁止全國各地妄奏祥端,不許濫建寺院,加強行政效率,凡此種種都令人們耳目一新,認為有一番新氣象。德宗初年最重要的措施是財稅制度的改革,財稅制度的改革有兩方面,一是國庫的管理,一是賦稅辦法。


    上述兩項改革都出自楊炎的設計,楊炎是唐代著名的理財家,史稱楊炎的兩稅實施後,「人不土斷而地著,賦不加歛而增入,版藉不造而得其虛實,貪吏不誡而姦無所取,自是輕重之權,始歸於朝廷。」不,楊炎雖有才幹,心胸卻十分狹窄,勇於報復。劉晏是代宗朝的宰相,亦以善理財而聞名,但楊炎與劉晏結怨,炎遂害晏。楊炎在德宗面前力證劉晏謀反,建中元年七月,德宗密遣宦官至忠州縊殺劉晏,當時人多認為劉晏冤死。


    唐德宗即位之初雖勵精求治,但不久去引發了大規模的藩鎮叛亂,京師長安也發生兵變,弄到德宗倉皇出京逃難。興元元年五月二十八日,李晟擊敗朱泚,收復京師長安,七月十三日德宗至長安,一場逃亡才告結束。


    經過藩鎮大叛亂之後,德宗雖然平安重回長安,但英氣全消,成為一位昏庸的懦弱的君主。在重返長安之後,德宗繼續做了二十年皇帝,這二十年的年號是貞元(西元七八五~八○五年),貞元年間政治上有三件事值得重視:一是宦官正式執掌兵,一是對藩鎮的姑息,一是政治的敗壞。

順宗至宣宗的政局



    貞元二十一年(西元八○五年)正月,唐德宗病逝,太子李誦繼位,是為唐順宗。順宗雖即位,臥病不能言,偶而被人扶持著上朝,群臣望而拜而己。順宗在內宮則由寵妃牛昭容和宦官李忠言服侍,在外朝則信任翰林學士王叔文。王叔文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既掌政權,便和當時著名的士大夫如韓泰、柳宗元、劉禹錫、凌準、程异等過從甚密,積極推動改革德宗時期的弊政。


    當時的宦官掌握了神策軍,王叔文有意奪去宦官軍權,宦官俱文珍等發現王叔文謀奪軍權的計策,遂逼迫順宗以叔文為戶部侍郎而削去翰林學士之職,叔文大驚,這時叔文之母病逝,叔文不得不告假守喪。


    順宗的太子李純有意早登皇位,俱文珍等乃與太子純合謀,欲擁立太子純,逼順宗退位,這當然不是王叔文所願見,更造成了太子純、俱文珍與王叔文的尖銳對立。俱文珍也屢請順宗命太子監國,順宗久病,在內外逼迫之下,七月,令太子句當軍國政事,八月,讓位於太,自稱太上皇,太子純即位,是為憲宗。由於順宗在貞元二十一年正月即位,八月退位,貞元是德宗的年號,順宗遂沒有年號,於是憲宗即位,立刻把這一年(貞元二十一年)改年號為永貞,算是順宗在位的年號。王叔文革新遂也可稱為永員革新,而順宗將皇位讓給憲宗,史稱「永貞內禪」。


    憲宗即位後,立刻貶王叔文為渝州司馬,王伾為開州司馬,而王叔文的同黨韋執誼貶為崖州司馬、韓泰為虔州司馬、韓曄為饒州司馬、柳宗元為永州司馬、劉禹錫為朗州司馬、陳諫為臺州司馬、凌準為連州司馬、程异為郴州司馬,後人將韋執誼等八人同被眨為邊州的司馬,乃稱之為「八司馬」。第二年(即元和元年,西元八○六年)憲宗賜王叔文死,八司馬除程异外,其他人在政台上終身不能得意。


    唐憲宗即位的第二年改年號為元和,元和共有十五(西元八○六~八二○年),在元和時期最可注意的事便是中央成功地對付強大跋扈的藩鎮,使安史之亂以後權力日漸衰弱的中央政府一度振起來,於是有人稱憲宗為唐室中興之王。


    唐憲宗在制服了許多跋扈的強藩之後,自以為從此天下太平無事,遂使生活趨向驕侈,大興土木,營造宮殿,拒納忠諫。憲宗晚年又喜好神仙,詔求方士。又有宦官勸憲宗迎佛骨至京師,眾人瞻奉捨施,惟恐不及,唯韓愈上疏力諫,被眨為潮州刺史。元和十五年鎮( 西元八二○年)正月,憲宗突然死去,當時人都說憲宗是宦官陳弘志所弒,不過宦官同類相護,都不肯指陳弘志是兇手,是說憲宗因服丹藥而死。憲宗之死雖然傳說兇手是陳弘志,但主謀者卻是憲宗的郭妃和宦官王守澄。


    憲宗死後,王守澄等擁太子恆即位,是為穆宗,同時殺了吐突承璀和澧王惲,並賜左右神策軍士每人錢,以安軍心。穆宗即位,眨皇軍鎛為崖州司戶,並殺柳泌,其餘方士都被流放到嶺南去,朝野以穆宗能去奸佞,以為必是賢君,其實穆宗是一位歡喜享受而怠於政事的人。穆宗在位四年,長慶四年(西元八二四年)正月去世,太子李湛即位,是為敬宗鎮方苟宗也是一位荒淫嬉戲的君主,每月上朝不到三次,大臣都難得見到面。當時李逢吉、牛僧孺為相,畏罪不敢諫諍,朝政則由宦官王守澄把持,朝中遇有重大事情,宰相要先向王守澄請示,不敢自行決定,可見當時宦官的權勢甚盛。


    寶曆二年(西元八二六年)十二月,敬宗被蘇佐明等所弒。劉克明等遂假傳敬宗詔旨,命翰林學士路隋草擬遺詔,以憲宗子絳王李悟代為治理國事。


    劉克明並非宦官中的執權者,所以克明想要更換一些宦官的職位,將掌權的職位給自己一派宦官擔任,於是引起最有權勢的四位宦官:左神策中尉魏弘簡、右神策中尉梁守謙、樞密使王守澄和楊承和四人的聯合反擊,四人以兵迎接穆宗之子江王李涵入宮,派神策兵討弒敬宗的兇手,於是劉克明和絳王李悟都被殺。江王涵即皇帝位,改名昂,是為文宗。


    唐文宗即位之初,勵精求治,去奢從,每逢單日一定上朝,和宰相群臣詳談政事,也能接納別人的意見,所以文宗即位與穆、敬時大不相同,頗有一番新氣象。雖然唐文宗有心振作,但是文宗在性格上有一個很大的缺點,便是不能長期信任別人,而自己也缺少果斷,不能擇善固執,往往一件事和宰相們商議已定,不久文宗自己卻改變主意,弄得宰相也無所適從。由於這個缺點,使文宗不但不能成為聖君、賢君,甚至變成任宦官魚肉的懦弱君主。


    文宗在位十四年(西元八二七~八四○年),前九年的年號為大和,後五年的年號為開成。在這十四年間,朝政上的主要大事有二,一是朋之爭頗為激烈,一是宦官權勢高漲。文宗雖為宦官所立,但對宦官的跋扈則深感不滿,李訓在文宗左右,漸揣摸出文宗厭惡宦官的心意,李訓常以暗示、比諭來打動文宗,兩人漸漸了解,文宗見李訓有才幹又能言善道,認為可以合作共謀除宦官,加以李訓、鄭注都是王守澄所推荐,宦官視李訓、鄭注是自己的爪牙,藏身在文宗身邊以監視文宗,當然不會懷疑李訓、鄭注有異謀。李訓、鄭注得到宗的信任,遂以誅宦官為已任。


    大和九年(西元八三五年)五月,以仇士良代韋元赤為左神策中尉,六月將王守澄的敵對宦官逐出京師,韋元素為淮南監軍、楊承和為西川監軍、王踐言為河東監軍。接著以楊承和等庇護宋申錫,又與李宗閔、李德裕中外連結,受其賄賂,流放楊承和到驩州、韋元素到象州、王踐言到恩州,不久又遣使賜承和、元素、踐言死。當時弒憲宗的兇手宦官陳弘志任山南東道監軍,九月,文宗召陳弘志,至青泥驛,下詔遣人以杖打死弘志。十月,遣中使李好古賜酖毒殺王守澄,於是謀殺憲宗的元和逆黨全部除去。在除在王守證等人之後,乘下來的老宦官還有仇士良、魚弘志等,李訓安排誅殺仇士良的行動發生大和九年(四元八三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史稱「甘露之變」。


    甘露之變是繼王叔文事件之後唐代士人又一次和宦官發生的大衝突,不過,王叔文和宦官只是「文鬥」,所以朝臣犧牲不,而李訓和宦官發生「武鬥」,於是朝臣犧牲慘重,並且使朝臣和宦官逐漸走向對立地位。甘露之變後,天下大事皆由宦官決定,宰相不過奉行文書而已。官自此氣燄更盛,迫脅天子,蔑視宰相,凌辱朝臣如草芥。


    開成三年十月,文宗的太子李永突然死去,文宗自甘露之變後,成為宦官的傀儡,鬱鬱不樂,常飲酒求醉以解愁,及太子永死,更加傷感。開成四年十月,議立太子,文宗僅生一子(即太子李永),乃立敬宗少子陳王李成美為皇太子。


    開成五年(西元八四○年)正月,文宗病逝。太子成美本應繼位,但在左右神策中尉仇士良、魚弘志以太子之立,功不在己,便以太子年幼,矯詔立文宗之弟穎王為皇太弟,太子成美仍封陳王;皇太弟即位,是為武宗,陳王成美被賜死。


    武宗即位的第二年改年號會昌,會昌共六年(西元八四一~八四六年)。會昌年間李德裕為宰相,政治措施多由李德裕主持,因此,會昌政績實即李德裕的表現。武宗雖為宦官所立,但生性英明果斷,不信任宦官,所以會昌年間宦官的氣燄暫時減弱。會昌年間宰相不止李德裕一人,但由於李德裕受到武宗的信任,於是李德裕無形中是宰相之首,政策措施皆由李德裕策劃指揮,而會昌年間政績良好,所以,後人推崇李德裕是唐代的能相。


    武宗迷信道教,即位之初,便命道士趙歸真等建九天道場,親授法籙。崇道毀佛,又喜好服食金丹,服食過多的金丹遂使性情急躁,喜怒無常,自會昌五年秋,身體常覺不適,會昌六年二月病死,宣宗繼立。


    宣宗即位後處理政事頗為精明,最重要的史事是收復了被吐蕃佔領的河湟之地。宣宗本人頗勤於政事,曾將「貞觀政要」寫在屏風上,時常誦讀,得到大臣的章奏,會洗手焚香而讀之,曾用魏譽為宰相,魏譽是魏徵的後裔,為人十分正直,也敢於諍諫,宣宗常稱讚:「諅綽有祖風。」宣宗常和大臣商議政事,終日不倦,極為認對,對於官吏督察很嚴,任用地方刺史,必多方查問。自肅宗以後,每一朝都有藩鎮跋扈、抗命而引起嚴爭,唯有大中一朝沒有大規模的內亂,而且宦官的氣燄也較為收歛,加上河湟之地的收復,於是有人稱宣宗為「小太宗」,稱大中年間的政局為「大中之治」。

李唐王朝的崩潰



    唐宣宗晚年喜好道術,信方士,諱言死,求長生之術,所以未曾立皇太子。大中十三年(西元八五九年)六月,宣宗服食了醫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樂所配的丹藥,背上生了疽,到了八月,病情嚴重,宰相和朝臣都見不到宣宗,宣宗召樞密使王歸長、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等三人,囑以夔王滋繼位,不久宣宗死去,左神策中尉王宗實卻矯詔立鄆王溫為皇太子,改名漼,殺王歸長、馬公儒、王居方,然後宣布宣宗死,太子即位,是為懿宗。第二年改年號為咸通。


    懿宗即位之時年僅二十七歲,荒怠政事,寵任宦官,在位十四年(西元八五九~八七三年)不僅朝政敗壞,而且民變發生,江淮地區逐漸動亂,這是李唐王朝由衰而亂、由亂而亡的開始。


    懿宗即位後四個月,即大中十三年十二月在浙東地區發生了裘甫之亂。裘甫之亂是晚唐第一次大規模的民變,也是李唐王朝傾覆前的一次警鐘。隨著裘甫之亂以後的大規模亂事是發生於咸通九年(西元八六八年)的桂林戍卒之,始亂的地點在桂州(今廣西桂林),作亂者為徐州在桂州之戍卒,作亂原因則為戍卒久戍懷怨。徐州桂林戍卒之亂雖僅一年三個月便告平定,然而所謂平定僅是徐州的收復、龐勛及其部分黨羽的死亡和叛軍組織的解散,至於與亂事相關的許多問題,如政治腐敗、官吏無能、軍紀不良、社會不安等,唐朝中央政府均未能顧及,更未嘗改進,尤其龐勛餘黨尚多,待機而動,所以另一次變亂必然發生,果然六年之後,即唐僖宗乾符二年(西元八七五年),黃巢之亂起,李唐王朝遂至覆亡。


   咸通十四年(西元八七三年)七月,懿宗病危,左神策軍中尉劉行深和右神策軍中尉韓文約立懿宗的第五個兒子普王兒子普王李儼為皇太子,懿宗死,太子儼即位,是為僖宗,時年僅十二歲。


   僖宗也是一個荒戲的君主,僖宗即位之時是連年災荒,農村經濟破產,百姓生活艱難,而地方官吏為了本身的政治前途,不肯以實情告報告中央,上下相瞞,而吏治的不良,殘害百姓,更使百姓痛苦萬狀。


   從僖宗即位不久,大亂事出現了,規模較大的是王郢和王仙芝的亂事。前者為兵亂,後者為民變。其中王仙芝之亂更帶出更嚴重的黃巢之亂。當王仙芝敗死之時,黃巢正圍攻亳州,仙芝的部將尚讓率領仙芝的餘黨前來投奔,使黃巢聲勢大增。廣明元年十一月,黃巢攻陷洛陽,洛陽留守劉允章率百官出迎。黃巢既得洛陽,又克取潼關。不久,黃巢在長安即皇帝位,國號大齊,建年號為金統,以尚讓為太尉兼中書令,並任命百官。僖宗逃至與元,鳳翔節度使鄭畋召集附近諸道兵馬,共同抵禦黃巢,中和元年正月,僖宗到達成都。黃巢再入長安,唐諸道兵皆退。黃巢勢又大盛,屢敗官軍。中和二年正月,僖宗以宰相王鐸為諸道行營都統,指揮諸道進攻長安,這時黃巢在長安城中,由於殺戮慘太烈,百姓都逃入深山,長安殘破荒涼,物質短缺,黃巢的部將朱溫見黃巢兵勢漸衰,知其將亡,遂於中和二年九月向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求降,王鐸乃以朱溫為同華節度使,僖宗得到王鐸的報告,改授朱溫為右金吾大將軍、河中行營招討副使,賜名朱全忠。


   中和二年十月,諸道行營都監宦官楊復光力主名沙陀軍以平黃巢。沙陀酋長朱邪赤心因平龐勛之亂有功,懿宗賜名為李國昌,授了振武節度使的官職,留駐於今綏遠歸綏一帶。


   中和三年正月,李克用破黃巢弟黃揆於沙苑,二月李克用大破黃巢軍十五萬於梁田陂,三月,李克用收復華州,進逼長安,屢敗巢軍,遂克京師,黃巢燒焚宮室而逃。李克用收復長安後,引兵北歸,僖宗任命李克用為河東節度使,李國昌為代北節度使。中和四年(西元八八四年)六月,黃巢被李克用打敗,部眾死傷殆盡,黃巢遂自殺。


   黃巢之亂有三個重要的影響:一是江淮地區經濟的破產,一是沙陀的興起,一是全國地方割據的形成。


   文德元年(西元八八八年)三月,僖宗病危,其弟吉王李保年長而賢,群臣都希望吉王能繼位,然而當時當權的宦官十軍觀軍使楊復恭則主張立僖宗另一弟弟壽王傑,於是下詔立壽王李傑為皇太弟,監軍國事。不久,僖宗死,壽王李傑即位,改名李敏,是為唐昭宗。昭宗即位時年二十二歲,史稱昭宗「體貌明粹,有英氣,喜文學,以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復前烈之志,尊禮大臣,夢想賢豪。」就性行而言,昭宗確較懿宗、僖宗為佳,但當時全國業已動亂,外有強藩割據,內有宦官掣肘,昭宗又缺糸撥亂返正的大才,於是無法轉危為安,其後朝廷討代李克用失敗,又有楊復恭的叛亂、畿輔三鎮之亂,其間甚至受到李茂貞與韓建的迫脅,各地藩鎮戰爭不息,光化三年十一月,昭宗被劉季述所囚禁,劉季述更矯詔令太子即位,改名縝,以昭宗為太上皇。此舉引起了許多唐室的士人紛紛勸說藩鎮出兵匡復昭宗,崔胤暗中說服了左神策指揮使孫德昭,協助昭宗匡復。天復元年正月,孫德昭等,殺劉季述、王仲先、王彥範、薛齊偓等,崔胤與百官遂迎昭宗出少陽院,復位,昭宗仍命太子為德王。


   當時朱全忠和李茂貞都有挾天子以令諸候之意,全忠欲昭宗到洛陽,茂貞則希望昭宗到鳳翔。在兩人之爭中,李茂貞最後失敗求和,李全忠受之,但也表示了宦官和朝臣的鬥爭,宦官失敗,至此唐代宦官之禍結束,而李唐王朝不久告滅亡。


   天祐元年八月,蔣玄暉弒昭宗,卻矯詔李漸榮、裴貞一謀逆,立昭宗之子輝王李祚為皇太子,改名柷,監軍國事,接著又以何皇后令,太子即位,是為昭宣帝(一作哀帝),年十三歲。


   天祐四年(西元九○七年)二月,在朱全忠的授意下,唐大臣共同奏請昭宣帝遜位,尚未成年又孤立無援的昭宣怎敢不從,於是命宰相率百官向朱全忠勸進,昭宣帝也致書朱全忠表示禪位,四月,朱全忠在大梁即皇帝位,國號大梁,奉昭宣帝為濟陰王,李唐王朝至此滅亡。


   總計唐朝共二十位君主,國祚二九○年(西元六一八~九○七),如果減除武后稱帝(國號大周)的十五年,則唐朝的實際國祚是二七五年。

2006年1月21日星期六

王振

敢把皇帝"賣給"敵人的太監

史學家稱明朝爲"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太監帝國",王振是明朝第一個專權的太監。他本來是一個失敗的教書先生,卻自閹進宮,得到了明英宗的寵倖,開始擅權,結黨營私,干涉朝政,揭開了太監帝國的序幕。爲了建立所謂的豐功偉績,根本不知作戰爲何物的他,慫恿皇帝親征來犯的也先,結果是皇帝做了俘虜,自己搭上了性命。

  在中國帝王史上,宦官專權誤國的歷史幾乎涵蓋了整個帝王史的漫長歷程,基本沒有或者很少有這種情況的朝代只有兩個,而且都是少數民族入主中原的朝代,就是元朝和清朝。元朝因爲對漢族的文化吸收很少,宮中大多使用功臣貴族子弟侍衛,宦官數量很少,地位更是卑微,所以元朝基本沒有宦官之禍。而清朝離明朝太近了,明朝宦官禍國害民直接導致了明朝的敗亡,給清朝的教訓也是太深刻了。加上清朝皇帝幾乎沒有太昏庸的,至不濟也是中等的君主,而對宦官的管理可以說是最嚴格的。只有慈禧太后用了幾個得寵的宦官如安德海、李蓮英等,也不過是竊取些威勢,聚斂些金銀而已,對國家政務卻不敢染指。

  明太祖朱元璋是個很善於借鑒前朝失敗教訓的人,他建國以後,鑒於歷朝歷代因宦官而王國滅家的經驗教訓,對宦官限制極嚴,曾立下規章制度,不許宦官讀書識字,不許宦官兼任外臣文武銜,不許穿戴外臣所穿戴的冠服,品級不得超過四品等。還在官門挂一塊高3尺的鐵牌,上面刻有"內臣即宦官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幾個大字。朱元璋確實對宦官管制很嚴,曾有一位作鑷工的老宦官,服事朱元璋幾十年了,有一次說話時沒有注意,談到了朝廷政務,朱元璋立即把他打發回家了。

  建文帝即位後,盡革太祖時的虐政,一時民心歡悅。卻對宦官的管制更爲嚴格,左右內侍常常因小過而被誅殺,這些宦官心裏都怨恨不已,紛紛逃到明成祖朱棣的軍中,或者給他暗通消息,明成祖能攻入南京,奪走侄兒的江山,宦官也立了大功。朱棣稱帝後,這些宦官都邀功請賞,朱棣沒辦法,又不願意他們在朝中干擾國家政務,便讓他們到各地去監軍、或者鎮守,以及徵稅、採辦這些事務。至於鄭和下西洋,以及幾個親信宦官出使異國,倒也是這些人確實有這方面的才幹。鄭和七下西洋,遠振國威,便是當時明朝的大將也無人能做到。但是明朝宦官得到重用是從明成祖開始卻是無可辯駁的,至於他創辦東廠更爲後人所詬病。但總體來說,明成祖對宦官的控制還算不錯,至少宦官在這段時期還沒對國家造成大的危害。

  宦官開始讀書識字是從明成祖的孫子宣宗開始的,宣宗是明初很有作爲的皇帝,卻也是喜歡玩樂的皇帝,不僅喜歡琴棋書畫之類翰墨藝術,還被稱爲"蟋蟀"皇帝,因爲他願意鬥蟋蟀。宣宗並不重用宦官,而是重用當時的賢臣"三楊",國家政治清明,國力也很強盛。但宣宗對宦官的待遇很優厚,他甚至給自己寵愛的幾個太監頒發免死敕書,文辭褒美和開國功臣的鐵券差不多。他還在宮內設立內書堂,讓大學士陳山教宦官讀書。宦官雖未到達擅權亂政的程度,但條件已經成熟了。於是明王朝第一個專權亂政的宦官王振便脫穎而出了。王振是明初蔚州今河北蔚縣人,略通經書,後來又做了教官,但是中舉人、考進士這條榮身之路對他而言是太難了些。於是他便自閹入宮。

  史稱王振"狡黠"、善於伺察人意。其實這也是一切奸佞宦官取得昏庸帝王信任的先決條件。大臣立身于朝,受明主賞識,靠的是才能和機遇,而無恥小人就只能靠"狡黠"二字了。王振入宮後,宣宗皇帝也很喜歡他,便任他爲東宮局郎,服侍皇太子也就是後來的英宗皇帝。大抵昏君與奸佞之間都有一種很難言說的"緣分",並不單純是手段的問題。英主和賢臣有時也會這樣。比如唐太宗善於納諫,卻也只願意聽魏征的,別人向他進諫,他一樣要發火,還得魏征出來解圍。王振也是一樣,當時宮中也有很多宦官,論奸佞、論狡黠他也未必便是超群的,如宣宗寵愛太監金英等人,王振並沒能奪去金英在宣宗心目中的地位。而他一遇到英宗,便如魚得到水一樣,誰也離不開誰了。

  宣宗在宣德十年1435正月病死,英宗即位,改元正統。這時,英宗年僅9歲,不能親自處理國家大事,太皇太后張氏英宗祖母垂簾聽政。張太后雖然秉政,並不處理國家政務,而是把國家一切政務交給內閣大臣"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處理,這也是明朝的一個好傳統,只有明朝沒有太后專權外戚亂政的事。英宗即位後,很自然要重用自己喜愛的人,王振便越過原司禮太監金英等人,出任宦官中權力最大的司禮太監。這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宦官也不例外。

  司禮監是明代宮廷裏24個宦官衙門中最重要的一個,它總管宮中宦官事務,提督東廠等特務機構,替皇帝掌管內外一切章奏和文件,代傳皇帝諭旨等,由於此職事關機要,歷來都由皇帝心腹宦官擔任。後來,隨著"票擬"制度的形成,皇帝最後的裁決意見,要由司禮監秉筆太監用紅筆批寫在奏章上,稱爲"批紅"。奏章經過"批紅"以後,再交內閣撰擬詔諭頒發。宦官掌握了"批紅"大權,實際上就成了皇帝的代言人。這些宦官成天在皇帝旁邊,善於察言觀色以迎合皇帝,又常常利用皇帝深居簡出、和外廷官接觸少的弱點,欺上瞞下,假傳諭旨或歪曲篡改諭旨,以售其奸。英宗把這樣一個重要官職交給王振,爲他日後擅權開闢了道路。

  但是張太后垂拱而治,三楊忠心秉政。由於他們都是前朝元老,威望很高,王振自知難與匹敵,還不敢放肆,只好採取兩面派手法,等待時機,再行竊權。爲此,他對張太后和三楊百般殷勤,畢恭畢敬,極盡諂媚之能事,以討得他她們的好感。一次,英宗朱祁鎮與小宦官在宮廷內擊球玩耍,被王振看見了。第二天,王振故意當著三楊等人的面,向英宗跪奏說:"先皇帝爲-球子,差點誤了天下,陛下今天複踵其好,是想把國家社稷引到哪里去!"裝出一副忠心耿耿、十分關心國家前途命運的樣子。三楊聽了,深受感動,慨歎地說:"宦官當中也有這樣的人啊!"王振每次到內閣去傳達皇帝的旨意,都裝得十分恭敬和小心的樣子,總是站在門外,不入閣內,深深感動了三楊,後來,王振再來傳旨時,三楊打破慣例,特把王振請到屋內就坐。三楊中楊榮謀略最高,他知道自己三人已老,便和楊溥、楊士奇商量,預先把一些正直有才幹的人引入內閣,培植外臣勢力,一旦自己三人退位,這些人可以有能力對付王振的勢力。只是這一步想到的晚了一些。

  王振表面上討好三楊,事事順從,裝成不干預政事的樣子,但內心仍然按耐不住攫取權利的欲火,一有機會,就想法抓權,幹一些干預朝政的勾當。他常趁無人在英宗旁邊時,勸英宗用重典制禦臣下,反對開"經筵"、倡導文治,建議英宗發展軍事、以武治理國家等等。因此,英宗曾讓他帶領朝中文武大臣到朝陽門外閱兵,王振則利用這個機會,壓制真正有才能的人,把他的私黨隆慶右衛指揮僉事紀廣報爲騎射第一,一下子提升爲都督僉事。

  太皇太后張氏賢明有德,她見王振逐漸有抓權、逐漸朝政的迹象,心中十分不安。她害怕前朝宦官專政的歷史重演而斷送大明江山,決心進一步提醒英宗嚴防宦官專政,並準備嚴懲王振,以打消王振妄圖干預朝政的念頭。一天,張太后讓宮中女官穿上戎裝,佩好刀劍,守衛在便殿旁邊,肅穆凜然。接著,太后把英宗和英國公張輔、大學士楊士奇、楊榮、楊溥以及尚書胡煥等召到便殿。英宗和五大臣見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英宗急忙按規定站立東邊,五大臣站立西邊。太后看了看五大臣,又看了看英宗,然後指著五大臣對英宗說:"這五位大臣是先朝元老,受先皇之命輔佐你治理國家,你有什麽事情,必須與他們商量,如果他們不贊成,切不可去做。"接著張太后又把王振找來,喝令跪在地上,聲色俱厲地說:"太祖以來就立下了規矩,宦官不得干預政事,違犯者定斬不饒。現在,你侍奉皇帝不守規矩,按照我大明法律,應當賜你一死。"太后的話剛一說完,事先安排好的幾個女官應聲而上,把刀擱在王振的脖子上。王振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直打哆嗦。英宗見狀也大吃一驚,急忙跪下替王振求情。五大臣也跪下請求太后免王振一死。張太后見狀,怒氣稍息,改變顔色說:"皇帝年幼,豈知此等宦官自古禍人家國,我看在你們的面上,饒了王振,但是此後不許他干預國政,如有違犯,定斬不饒。"王振聽後,連連點頭稱"",不斷磕頭謝恩。此後,張太后每隔幾天就派人到內閣去查問王振辦了什麽事情,有沒有未通過內閣而由王振自己決定的事情。王振受此教訓,還真的老實了一段時間。

  王振不惜自閹入宮,本來就是想接近國家權力的最高峰並自己站在上面。他不惜低聲下氣,小心謹慎地侍奉宮中的皇親國戚,好不容易當上了司禮太監,在一個時期內,他心花怒放,不知所已。哪知,"三楊"等元老重臣德高望重,張太后對他管制又特別嚴格,他想控制朝政的願望難以實現,心中著實不快。但也毫無辦法,只好在干預朝政的道路上停一下腳步,採取以屈求伸的辦法,等待時機,以求一逞。王振知道,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緊緊抓住英宗和培植黨羽十分重要。爲此,他改變策略,先不去幹那些直接干預朝政的事,而去進一步討好英宗,並在暗地裏廣交朋友,大量培植私黨,爲以後專權培養基礎。他這一招兒還真靈,很快就取得了一些大臣的讚譽,也進一步得到了英宗的寵信。

  正統六年1441年十月,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重建峻工,英宗在皇宮大擺筵宴,進行慶賀。按照明朝宮中制度規定,宦官無論如何也沒有資格參加宮宴。可這時的王振已深得英宗寵信,英宗在宴會上見不到王振,就象少了點什麽似的,急忙派人前去看望。王振見了來人,自比周公,大發牢騷說:"周公輔助成王,爲什麽惟獨我不可以到宴會上去坐一坐呢﹖"使者將王振的話報告了英宗,英宗不但不怪罪,反倒覺得王振受了委屈,下令打開東華門的中間大門,讓王振進入宮中參加宴會。王振剛剛來到門外,宮中百官即向他羅拜,表示歡迎。這件事充分說明,王振雖然受到張太后和三楊的限制,但他依恃英宗的寵信,暗地拉幫結夥,勢力仍然逐步強大起來。這就爲他後來擅權奠定了基礎。

  正統七年,太皇太后張氏病逝,失去了對王振最有控制能力的人。而此時三楊中楊榮在正統五年病死,楊士奇因爲兒子殺人引咎辭職,只有楊溥在朝,而楊溥也老了,心計又沒有楊榮多,而楊榮引入內閣的大學士馬愉、曹鼐資歷太淺,威望不夠,王振擅權的一切條件都成熟了。英宗是一個常常發昏的皇帝,他並不是貪求淫樂不理朝政,而是過於相信王振,凡是王振說的,他馬上就相信,而且認爲是最好聽、最正確的。而在他晚年,他重用大學士李賢,朝政也是井井有條。是一個有時昏、有時明的皇帝。

  王振見阻攔自己掌權的所有障礙都已經被自然規律掃除了,當然當仁不讓,輕而易舉的就盡攬明王朝的政權。他早就看明太祖挂在宮門上那塊禁止宦官干預政事的鐵牌不順眼,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塊牌子摘下來。隨後又在京城內大興土木,爲自己修建府邸。王振這等邪惡小人,居然也信佛,他還修建智化寺,爲自己求福。

  王振曾經誘導英宗以重典治禦臣下,他自己更是如此。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是他的不二法門。誰若順從和巴結他,就會立即得到提拔和晉升;誰若違背了他,立即受到處罰和貶黜。一時間,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一些官僚見到王振權勢日重,紛紛前來巴結賄賂,以求高升。有位工部郎中,名叫王祐,最會阿諛逢迎。一天,王振問王祐說:"王侍郎你爲什麽沒有鬍子﹖"王祐無恥地回答說:"老爺你沒有鬍子,兒子我怎麽敢有。"一句話說得王振心裏甜滋滋的,立即提拔他爲工部侍郎。徐希和王文亦因善於諂媚,被王振提拔爲兵部尚書和都禦使。王振還把他的兩個侄子王山和王林提拔爲錦衣衛指揮同知和指揮僉事。又把死心塌地依附于自己的心腹馬順、郭敬、陳官、唐童等,安插在各個重要部門。福建有位參政宋彰將貪污的數以萬計的官銀送給王振,立即被提拔爲布政使。這樣,從中央到地方迅速形成了一個以王振爲核心的朋黨集團。

  對於那些稍有不服、甚至要和自己分庭抗禮的朝臣,王振的霹靂手段便立即使用上,決不留情。正統八年1443年的一天,炸雷擊壞奉天殿一角,英宗因遭此天災,特下求言詔,要求群臣極言得失。翰林侍講劉球看到英宗不理朝政,王振擅權不法,引起朝政紊亂,上疏提出"皇帝應親自處理政務,不可使權力下移"等項建議。王振看到劉球的建議有侵己之處,大怒,立即下令逮捕劉球入獄。這時,正值編修官董磷因自己要求任太常卿一事而被王振關進獄中之時,王振便想通過董鱗之事置劉球於死地。立即指使其黨徒馬順用毒刑拷打、逼迫董磷承認他自己所請太常卿之事是受劉球所指使。劉球被逼不過,只好屈服。王振便以此下令處死劉球,並把劉球的屍體支解。朝野大臣聽說此事,皆不敢上疏言事了。還有駙馬都尉石碌,一天在家裏責駡傭人太監員寶。王振又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覺,把石碌投入錦衣衛大牢。英宗對王振的所作所爲全部贊同,他還總是稱王振爲先生不稱他的名字,以示尊重。朝臣見皇帝猶如此,只有等而下之,連王侯公主都稱王振爲翁父,大臣們只能望風便拜,更有無恥者紛紛認王振作乾爹。

  不過也有寧死不屈服權勢的。一次,禦史李鐸碰到王振沒有跪拜,就被逮捕,關進監獄,後被貶官流放到遼東鐵嶺衛服役。還有,大理寺少卿薛是王振的同鄉,但他痛恨王振擅權專恣,不和他來往。一次,王振會議東閣,衆公卿見王振來到,都俯首揖拜,唯獨薛一人不拜。這下可惹惱了王振,遂懷恨在心。後來,北京有位指揮病死,王振的侄子王山欲將其妾嶽氏據爲已有,但這個指揮的妻子不同意,王山就與嶽氏密謀,誣告該妻毒死了自己的丈夫,並逮捕該妻交給都察院審訊。薛在審理這一案件時,發現所告與事實不符,即主持公道,爲該妻辨冤,又一次觸犯了王振。王振聽說這件事以後,大怒,立即指使他的黨羽控告薛受了被告賄賂,並將薛問成死罪。臨刑時,他的幾個兒子爭著代父受刑,王振的僕人和侍郎王偉也出來爲薛申辯。王振一看衆怒難犯,只好免去薛的死罪,但仍罷官削職,放回鄉裏。

  權和錢總是連帶一起的,王振不僅喜歡權,更喜歡錢,一些人爲了升官發財,每次朝會都向王振送禮。更有一些無恥之徒,爲了討好王振,極力幫助王振收禮,並當衆公佈禮物數目。比如,王祐就曾在衆人面前說,某人以某物送給王振,某人沒有送禮等。結果送禮者得到提拔,沒有送禮者受到處罰。於是,人們紛紛向王振送禮,多至千金,少亦百金左右。時間一久,向王振送禮成了宮中一項不成文的規定,如果有人不送禮,也要受到懲罰。比如,國子監祭酒李時勉,曾建議改建國子監以發展教育事業。但他比較正直,不向王振獻媚,不賄賂不送禮,只是依制接待,引起王振不滿。後來,王振便以李時勉砍掉國子監前古樹的一些樹枝爲藉口,罰李時勉身帶重枷在國子監門前示衆,李時勉身頂烈日,堅持3天,他的學生一千多人伏闕上書,請求釋放李時勉。有個學生石大用上書皇帝,願意自己代替老師受刑。王振看到奏章後,也感到很慚愧。正好國子監助教李繼通過太后的父親孫忠向太后求情,孫太后便告訴了英宗,英宗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王振見壓力太大,便放了李時勉。還有那位錚錚鐵骨的於謙,正統十一年1446年準備進京見皇帝,朋友們都勸他給王振帶上一點兒禮物,他堅決不同意,兩袖清風,來到京城,結果被王振暗地指使其黨羽李錫給他加上對皇帝不滿的罪名而關進監獄,並判處死刑。後來在山西、河南兩省官民進京伏闕請願的壓力下,王振才免了於謙的死罪。王振依仗英宗的寵信,大煽淫威,虐焰之熾烈已達頂點。

  王振就是這樣,利用手中權力,一面結黨營私,大力提拔那些溜鬚拍馬、諂媚逢迎之徒;一面大打出手,殘酷地鎮壓那些反對自己專權和對自己不恭不敬之人。王振則遍受賄賂,又大肆貪污,家中財富越來越多。後來王振敗績,籍沒其家產時,僅金銀就有60餘庫,玉盤100多個,珊瑚樹高六七尺者20餘株,其他珍玩則不計其數,足見其貪污受賄的程度。

  王振控制朝政以後,不僅對內黨同伐異,大耍淫威,對外也投機取巧,破壞邊防,終於招致了瓦刺貴族的進犯。

  瓦刺是蒙古中的一部。元朝滅亡以後,一部分蒙古族退回蒙古草原和東北等地。後經朱元璋數次打擊,內部發生混亂,逐步分裂爲韃靼、瓦刺和兀良哈三部分。在明朝初期,三部分別臣服于明朝,每年都要向明朗獻馬朝貢。

  永樂以後,在蒙古三部之中,瓦刺部日益強大,宣德時,瓦刺逐步控制了韃靼,正統初年,又征服了兀良哈,統一了蒙古三部。瓦刺統一蒙古以後,進而想恢復大元天下,統一全國,因而對明朝不斷騷擾,成爲明朝北方的嚴重邊患。

  王振擅權,不但不佈置加強北方邊防,反而接受瓦刺賄賂,與瓦刺貴族進行走私交易。爲了獲利,王振讓他的死黨、鎮守大同的宦官郭敬,每年私造大量箭支,送給瓦刺,瓦刺則以良馬還贈王振作爲報答。爲了討好瓦刺,王振還對其貢使加禮款待,賞賜增厚。瓦刺自從與明朝建立"通貢"關係以來,每年都派出貢使攜帶著良馬等貨物到明朝朝貢,明朝政府則根據其朝貢物品的多少,相應地給予回賜。一般情況下,回賜物品的價值要稍稍超過朝貢物品的價值,同時,也要給對方貢使一定賞賜。因此,瓦刺爲了獲取中原財富,非常願意到明朝來朝貢。按照原來規定,瓦刺每年到明朝的貢使不得超過50人。後來,瓦刺貪圖明朝回賜的欲望越來越大,貢使人數日益增加。到正統初年,瓦刺貢使的人數經常增加到2000餘人。王振對瓦刺增加貢使,絲毫不加以限制按數給予賞賜,至使瓦刺的胃口越來越大。正統十四年1449年,瓦刺首領也先竟然派出2500多人的貢使集團,爲了多領賞物,又虛報爲3000人。瓦刺貢使冒領賞物,原是習以爲常的事情,因王振與瓦刺有勾結,接受也先的賄賂,所以,瓦刺貢使冒領賞物,他都裝作不知道。這次,王振卻一反常態,叫禮部按實際人數發給賞賜,又輕率地將瓦剌貢馬削價五分之四,僅付給瓦刺索求諸物的五分之一。瓦刺貢使沒有得到滿足,憤怒而歸,並添油加醋地向也先作了彙報。也先一聽,勃然大怒,立即召集軍隊,以明朝減少賞賜爲藉口,兵分4路,大舉攻明,並親率一支大軍進攻大同。

  瓦刺鐵騎來勢兇猛,迅速向南推進。明朝守衛西北的將士,幾次交戰失利,急忙向京師請兵救援。根本不懂軍事的王振,對瓦刺的軍事進攻沒有足夠的認識,以爲讓英宗親征,就能把瓦刺兵嚇跑。所以,他爲了僥倖取勝,冒濫邊功,便在明朝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慫恿英宗親征,讓英宗效仿宋真宗親征的榜樣,以便青史留下美名。英宗平日裏對王振言聽計從,這次聽了王振的話,也認爲親征是他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便不與大臣們商議,輕率地做出親征的決定,並宣佈兩天後立即出發。

  英宗親征的詔旨剛一頒佈,滿朝文武大吃一驚。兵部尚書鄺堃和侍郎于謙,力言明軍準備不夠,皇帝不宜輕率親征。吏部尚書王直亦率群臣上疏說:"如今秋暑末退,天氣炎熱,旱氣末回,青草不豐,水泉猶塞,士馬之用不甚充足。況且車駕既行,四方若有急奏,哪能儘快抵達。其他不測之禍,難保必無。萬望皇帝取消親征之令,另行選將前往征討。"可英宗聽信了王振的話,對衆大臣的諫阻,一句也聽不進去,非要親征不可。

  王振和英宗在兩天之內湊合了50萬大軍,胡亂配些糧草和武器,就匆匆出發了。當時,與英宗和王振同行的還有英國公張輔、兵部尚書鄺堃、戶部尚書王佐及內閣大學士曹鼐、張益等100多名文武官員,但英宗不讓他們參預軍政事務,把一切軍政大權都交給王振一人專斷。此次出征,準備倉促,組織不當,大軍出發不久,軍內自相驚亂,未到大同,軍中已經乏糧。不斷有人死亡,僵屍鋪滿了道路。再加上連日風雨,人情洶洶,還未到達前線,軍心已經不穩。一些隨駕官員,見到此種情景,再次請求英宗回軍。王振一聽,大爲惱怒,爲了殺一做儆百,特罰諫阻最力的兵部尚書鄺堃和戶部尚書王佐跪於草地之中,直到天黑才准起來。後來,王振的同黨彭德清以天象諫阻,王振也不聽,仍然逼著大家繼續前進。

  也先聽說英宗禦駕親征,決定採取誘敵深入的策略,佯裝退卻,引誘明軍進入大同及其以北地區,然後出其不意,一舉擊潰明軍。

  81日 ,王振和英宗順利進入大同,他們看到瓦刺軍隊北撤,以爲瓦刺害怕英宗親征,堅持繼續北進。鄺堃等人深感途中未見瓦刺一兵一卒,未損一矢,並不是什麽好兆頭,恐怕瓦刺乒有詭計。因此,他再次上章請求回軍,提醒王振不要中瓦刺埋伏。王振仍然不聽。第二天,王振的同黨、鎮守大同的宦官郭敬把前幾天前線慘敗的情況密告王振,並說,如果繼續北進,"正中瓦刺之計"。王振聽了郭敬的話,才害怕起來,急忙傳令,第二天撤出大同。

  最初,王振想從紫荊關今河北易縣西北退兵,以便途經他的家鄉蔚州,讓英宗駕幸他的府第,向家鄉父老顯示自己的威風。於是。王振下令取道紫荊關回京。王振未與瓦剌接戰,即倉惶退兵,軍紀更加混亂。走了40裏以後,王振忽然想起,大隊人馬經過蔚州,一定會損壞他家鄉的田園莊稼,於是,又改變主意,火速傳令改道東行,向宣府今河北宣化方向行進。這時,瓦剌已知明軍不戰而逃,急忙整軍來追,形勢十分緊張。大同參將郭登和大學士曹鼐等向王振建議說:"自此趨紫荊關,只有40裏,大人應該從紫荊關回京,不應再取道宣府,以免被瓦刺大軍追及。"王振不聽,一意孤行,堅持折向宣府。

  明軍迂回奔走,810日才退到宣府。這時,瓦刺大軍已經追襲而來。英宗急忙派恭順伯吳克忠、都督吳克勤率兵斷後,以掩護英宗撤退。結果,他們都戰死沙場。英宗又派成國公朱勇等率騎三萬前去阻擊,朱勇等冒險進軍至鷂兒嶺,陷入瓦剌重圍,雖然英勇奮戰,但寡不敵衆,3萬軍隊全部覆沒。

  王振在朱勇率軍阻擊瓦刺之時,加緊撤退。13日,狼狽地逃到土木堡(今河北懷來東南)。這裏離懷來城僅20裏,隨行的文武官員都主張進入懷來城宿營。可王振以爲1000餘輛輜重軍車沒能到達,害怕自己搜刮來的東西受損失,便不顧英宗和數十萬軍隊的安全,傳令在土木堡宿營。鄺堃一再上章要求英宗先行馳入居庸關,以保證安全,同時組織精銳部隊斷後拒敵。王振皆置之不理。沒有辦法,鄺堃單身闖入英宗行殿,請求英宗速行。王振見狀,怒不可遏,罵道:"你這個腐儒,怎麽會知道用兵之事,再胡說八道,必死無疑!"即刻命令武土強行把鄺堃拖了出去。

  第二天,英宗想繼續行進,但爲時已晚,瓦刺軍隊已經包圍了土木堡。土木堡地勢較高,旁無泉水,南面15裏處有條河流,也被瓦刺軍隊佔領。明朝數十萬軍隊被圍兩天,取不到水喝,渴得嗓子直冒煙。沒有辦法,王振只好讓士兵就地挖井,可挖了二丈多深,也不見一個水滴。士兵們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怨聲載道,罵不絕口,軍心進一步渙散了。

  包圍土木堡的瓦刺軍知道明軍找不到水喝,饑渴難忍,便準備把他們引出堡壘,一舉殲滅。15日,也先派遣使者到明軍處假裝與王振談和,以麻痹明軍。王振見也先派人來談判,喜出望外,便不辨真假,滿口答應,並通過英宗讓曹鼐起草詔書,派兩人去也先軍營談判具體議和事宜。

  也先爲了迷惑明軍,假裝撤退,故意將土木堡南面河水讓出,暗地裏則作好埋伏,只等明軍爭水大亂之機,出兵全殲。王振看到瓦刺軍向後撤退,以爲瓦刺軍真的要議和,遂不加分析,輕易地下令移營就水。饑渴難忍的軍士得令後,一哄而起,紛紛越過戰壕,奔向河邊,軍隊頓時大亂。正在明軍爭相亂跑之機,只聽一聲炮響,瓦刺伏兵四起,喊聲震天,瓦刺兵象潮水般湧了過來。亂作一團的明軍,哪里經得起這樣的衝擊,傾刻之間,全線瓦解。隨著瓦刺騎兵刀劍飛舞,一排排明軍倒了下去,再加上潰退的明軍自相踐踏,不一會兒,死屍就鋪滿了大地。有一些僥倖未死的士兵,很快就成了也先的俘虜。

  兩軍開始交戰,英宗皇帝就在親兵保護下,奮力突圍,可左沖右突,還是沖不出去,身邊的護衛卻越來越少。英宗見大勢已去,心知突圍無望,索性不再突圍,跳下馬來,面向南方,盤膝而坐,等待就縛。不一會兒,瓦刺兵沖上來,一個士兵上前要剝取英宗的衣甲,一看他的衣甲與衆不同,心知不是一般人物,便推擁著他去見也先之弟賽刊王。賽刊王在盤問英宗時,英宗反問道:"你是誰﹖是也先,還是伯顔帖木兒,或者是賽刊王。"賽刊王感到英宗說話的口氣很大,立即報告也先,也先派遣留在瓦刺軍中的明朝使者去辨認,才知道他就是英宗。

  英宗被俘,英宗的護衛將軍樊忠萬分憤怒,他-手抓住王振,一手掄起鐵錘,大喊一聲說:"今天,我要爲天下人誅殺此賊!"說完,他把滿腔仇恨都凝聚在鐵錘之上,對準玉振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王振連哼叫一聲都沒有來得及,就腦漿四濺,象一灘泥似的倒了下去。王振這個禍國殃民的惡宦,終於落得個罪有應得的可恥下場。

  土木堡之變,英宗被俘,明朝50萬軍隊差不多全部被殲,從征的100多名文臣武將幾乎全部戰死沙場。這一消息傳到北京,百官張惶失措。聚集在殿廷上號啕大哭。後來,皇太后忍住眼淚,命令英宗的弟弟王朱祁鈺監國。都禦使陳鑒等也擦幹眼淚,面奏王,歷數王振之罪,他們滿懷悲憤地說:"王振罪不容誅,死有餘辜。殿下如不即正典刑滅其家族,臣等今日皆死在這裏。"說罷,跪地不起。這時,王振的死黨馬順還爲王振遮護,喝逐群臣。給事中王竑見馬順還在裝腔作勢,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抓住馬順,拳打腳踢,當場結果了他的性命。憤怒的人們又當場打死了王振的另外兩個死黨宦官毛貴和王長。接著,王下令殺死王振的侄子玉山並族誅王振之党,把馬順的屍首拖到街頭示衆,王振家族不分老少一律處斬,並籍沒王振家產。朝野內外聽到這一消息,才算出了一口悶氣。

  宋朝時寇准勸宋真宗親征契丹,成就了社稷大功,垂名青史。王振導英宗親征瓦剌,卻使得明軍五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也遺臭萬年。事雖相似,結果卻相反。土木之變發生在明王朝國力鼎盛時期,卻遭此慘敗,固然是王振專權亂政的原因,卻也暴露了明王朝武備鬆弛的致命缺陷。王振在權力已經達到頂峰、富貴也達到極限後,居然想借立邊功來爲自己樹碑立傳,求得身後名,落得不僅身死,而且族滅的下場。但凡事有弊也會有利,當時英宗年紀不大,如果不是土木之變,王振專權亂政的局面還不知會持續多少年,後來魏忠賢禍亂天下的場面也許就會在英宗年間上演,明王朝會不會就在英宗手中結束,也是很難說的事。五十萬大軍換來王振的死,值與不值真是無法計算。 (本文節選自《活出歷史》一書,海南出版社出版發行。)

2006年1月20日星期五

多爾袞

明朝崇禎十七年(清朝順治元年,西元1644),李自成率領的大順農民軍攻進北京,推翻了明王朝。

 在這以前不久,雄踞東北的後金英明汗努爾哈赤,率領大軍攻打寧遠(今遼寧興城),明朝守將袁崇煥頑強守禦,屢次打敗爬城進攻的後金軍,努爾哈赤又氣又恨,指揮後金兵在城牆根部鑿洞,準備破牆入城。袁崇煥發覺後,命令用西洋運來的火炮轟擊。努爾哈赤被炮彈炸傷,只好命令全軍退走。同年七月,努爾哈赤創傷復發,去清河湯泉療養。八月,傷勢轉重,乘船回盛京。途中,他知道即將逝世,通知大妃納喇氏來迎。八月庚戌日,因傷勢惡化,歿於途中的璦雞堡(今瀋陽市南)

  第二天(西元1626年八月辛亥日),皇太極在諸貝勒和大臣的推舉下稱汗。第二年,改年號爲“天聰”,改女真族名爲滿洲族(辛亥革命後通稱滿族)。西元1636年,皇太極在盛京(明朝時稱瀋陽)稱帝,改國號爲“清”。年號爲“崇德”。

  皇太極一生勤於政事,勇於戰陣,諸多軍國大事,事必親躬。由於精神長期處於高度緊張,嚴重損傷了健康,積勞成疾。西元1643年八月九日晚上十時,在瀋陽皇宮清甯宮東暖閣寢宮的南炕上端坐時突發心臟病而死。皇太極死後,大權落在多爾袞手裏。

  多爾袞是後金(清朝的前身)的開創者努爾哈赤的第十四個兒子。努爾哈赤一共有十五個兒子,他臨終的時候,曾經指定他最疼愛和器重的十四子多爾袞作繼承人。可那時多爾袞才十五歲,年紀太小。八子皇太極依仗自己掌握後金八旗中的正黃旗和鑲黃旗,勢力強大,奪得了繼承權。

  現在皇太極死了,多爾袞正值年富力強,手下又掌握著努爾哈赤的精兵部隊正白旗和鑲白鑲。他當然願意按著當年努爾哈赤的遺言,接著當皇帝。可是,滿族人受到中原封建文化的影響,文臣武將大多主張子承父業,想立皇太極的兒子當皇帝。多爾袞很聰明,爲避免內部發生衝突,就放棄了當皇帝的想法,在皇太極的兒子中挑出一個年幼的——六歲的福臨,立爲皇帝。他自己當攝政王,大權獨攬,掌管朝政。福臨即位後,建年號爲順治。清朝習慣用年號稱呼皇帝,所以歷史上稱他爲順治皇帝。

  多爾袞和那些簡單魯莽的滿族權貴不同,他有勇有謀,深知將來要奪取內地,和漢族人打交道,光靠打家劫舍的武力不行,還要依靠熟悉中原風土人情的漢族謀士。

  多爾袞當了攝政王不到兩個月,就發生了豫親王多鐸陰謀搶奪漢族大學士範文程妻子的事情。多鐸是多爾袞的同胞弟弟,他們的生母納喇氏大妃,是努爾哈赤生前最寵愛的妃子,被皇太極等貝勒強行逼迫爲努爾哈赤殉葬,用弓弦活活勒死了,所以多爾袞非常痛恨皇太極。母親死時,小弟多鐸才只有五歲,一直依附在多爾袞身邊,一直到長大成人。因此,平日最受多爾袞的疼愛。

  多鐸見範文程的妻子非常漂亮,動了邪念,想搶佔她,經常派人到範文程家周圍觀察動靜,弄得範家日夜擔憂,恐慌不安。多爾袞聽到這件事,十分生氣,馬上派人把多鐸叫來,當著滿朝王公貴族和文臣武將的面嚴厲斥責了他,命令他上交二千兩白銀和十五個牛錄的兵力(一牛錄爲三百人)作爲懲罰。

  平時受到滿族權貴欺淩的漢族大臣見攝政王不避親貴,重重處罰了多鐸,從心底裏釋去疑慮和怨憤,從此更竭力爲清朝出謀劃策了。範文程當即上書朝廷,分析關內的形勢,請求嚴申軍紀,籠絡人心,進兵中原,同農民軍爭奪天下。多爾袞覺得有理,便拿定主意,率領軍隊向通往中原的門戶山海關出發了。

  清軍剛走到半路上,忽然迎來了兩個明朝裝束的人,自稱是把守山海關的明朝總兵官吳三桂派來請兵的。

  原來,李自成率農民軍進入北京後,就接管了明朝的權利。他親自召見將官和耆老,又派人到黃河流域各地去建立地方政權,甚至準備開科取士,籌備即位典禮了。在財政賦稅方面,農民實行“三年免征”。這樣,百姓固然受益,可是,維持軍隊和政府的龐大開支,就要靠沒收明朝內帑(音:躺:國庫裏的錢財)和對官僚勳戚追贓。大將劉宗敏和李過主持“北餉鎮撫司”,把明朝三品以上的官員,一律發往各營追贓助餉,不服者就拷打上刑,對四品以下的官員則讓他們自動捐銀助餉,然後授職錄用。本來,大多數官僚地主雖然心裏勉強,但是還以爲是一般的改朝換代,只要恭順,便可保住功名富貴。不料,小官要捐銀,大官要追贓,於是,官僚地主階級都懷著瘋狂的仇恨,轉爲與農民軍對抗了。李自成等領導人,因爲勝利也被沖昏了頭腦,幾乎忘記了東北關外還有虎視耽耽的清軍。在一些農民官兵中,貪圖錢財追求享樂的思想也有所滋生,嚴重影響了部隊的戰鬥力。

  這時候,明朝甯遠總兵吳三桂態度的轉變,就越發舉足輕重了。吳三桂出身官僚豪門,手下兵將驍悍,素爲明朝以爲北方屏障。農民軍逼近北京的時候,崇禎帝飛檄命他入衛,可他卻走一走,停一停,遲緩觀望,擁兵自重。北京陷落後,吳三桂又徑直退回山海關去了。

  李自成進京後,也看到吳三桂的重要作用,就命人帶著四萬兩犒師銀和他父親吳襄的勸降信,許諾父子封侯,勸他投降。吳三桂接到信後,以爲從此可以躋身新貴,就決計投降。帶著兵馬入京朝見李自成。不料走到半路上,府中的大總管來邊關報信,說他父親吳襄被索餉二十萬兩,又說他的愛妾陳圓圓被劉宗敏奪了去,還說農民軍放火燒了他家的宅院。吳三桂一聽,肺都要氣炸了,馬上翻臉變卦,返回了山海關。爲了報私仇,他派人去見多爾袞,請求合兵攻打農民軍。

  多爾袞聽到這個消息,喜出望外,馬上寫信給吳三桂,答應出兵,並告訴他降清可以封王。吳三桂果然投降了清朝。

  李自成得知吳三桂不肯歸順農民軍,便親自率軍到山海關,征討吳三桂。

  順治年間(西元1644)四月二十二日,李自成和吳三桂約好,雙方進行決戰。那天一開始,農民軍以威武的氣勢把吳三桂的人馬包圍起來,占了上風。然而,早就埋伏好的清軍突然掩殺過來。農民軍猝不及防,亂了陣腳,敗下陣來。李自成這才知道吳三桂已經投降了清朝,要引著清軍入關了。

  李自成連夜返回京城。他深知敵我力量對比對農民軍不利,決定退出京城,做長期抗清的準備。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在武英殿登基稱帝,國號大順。第二天早晨就率領軍隊撤出北京,退回他的發祥地陝西去了。兩天以後,清軍浩浩蕩蕩地開到了北京城下。

  北京城裏的明朝文官武將聽到消息,連忙出城迎接。他們走出離城門五裏地以外,跪在大道兩旁,不顧千軍萬馬揚起的塵土,不住地磕著響頭。多爾袞命令明朝官員在前面帶路,從朝陽門經正陽門進入皇宮。進城之後,多爾袞在武英殿升座。他看了一眼那些恭恭敬敬的明朝官員,說:“我,我們大清軍是仁義之師,這次進關殺賊,是爲了替你們報君父之仇。”說罷,他又對身邊的清朝王公大臣們說:“傳我的命令,諸將進城,不許闖入民宅,對百姓要秋毫不犯,違令者嚴加懲辦!”過了幾天,多爾袞又裝模作樣地爲崇禎皇帝發喪,表示自己不會跟明朝的官僚地主們爲敵。

  消息傳開,那些爲逃避農民軍躲到城外的地主和官僚們,也都高高興興地回到家裏,按滿族人的習慣剃了頭髮,留起辮子,迎接清軍。

  多爾袞實現了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多年的夙願,佔領北京。他決定立刻遷都北京。可是有不少滿族官員留戀東北故土,反對遷都。

  有一天,他們又在朝堂上發生了爭論,一些大臣對多爾袞說:“王爺,不如留軍隊在這裏駐守,大軍還是班師凱旋吧!”多爾袞沈吟片刻,嚴肅地說:“先皇(指皇太極)在世時曾經說過,如果得到北京,馬上遷都,以圖進取,況且現在人心未定,不可輕易放棄北京。”幾天以後,奉命回去接小皇帝的使者拿著多爾袞的親筆信上路了。

  這一年十月,順治皇帝從盛京來到北京。多爾袞用小皇帝的名義發佈詔書,宣佈以北京爲首都。從此,清朝從偏居東北的小朝廷,成爲統治全國的大清帝國。多爾袞爲這件事立了大功,被封爲叔父攝政王。當時在一些少數民族中,有兄長死後嫂嫂嫁給小叔的習俗。順治皇帝的母親孝莊皇太后爲了討好多爾袞,鞏固兒子的皇位,也按這個習俗,和多爾袞結了婚。於是,多爾袞又被封爲皇父攝政王。

  多爾袞當了皇父攝政王,權力更大了。國家大事,他也不和別人商量,有時就在家裏獨自裁決。就連皇帝的玉璽,都被他搬到自己家裏去了。

  多爾袞雖然很有謀略,但是他那滿族貴族的積習很難改變。他到北京以後仍然像滿族入關前那樣強行圈佔土地,分配給王公貴族和八旗兵丁。北京附近方圓五百里的地方,全都被圈佔。圈地官吏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被趕走,不但田産房屋被霸佔,就連鍋碗瓢勺也不許帶走。清朝官吏在北京附近先後圈地三次,共霸佔土地十四萬七千頃(一頃等於一百畝)。除了圈地之外,還有一個辦法叫“投充”,就是強迫漢族百姓投靠到滿族權貴門下,爲他們當牛做馬,耕地服役。後來,因爲“投充”的人常常逃亡,清朝又頒佈了“逃人法”,規定誰要窩藏逃亡的人,就要對誰處以重刑。

  圈地投充逃人法很不得人心。可是,只要有人在朝廷上稍微表示不滿,多爾袞就大發雷霆,惡狠狠地說:“今後,凡是有人敢爲‘圈地’、‘投充’、‘逃人法’上奏疏的,一律從重治罪!”

  過了幾年,順治皇帝漸漸懂事了,對多爾袞獨斷專行越來越不滿。順治七年(西元1650),多爾袞病死了,十四歲的順治皇帝開始執政。第二年,他下令沒收多爾袞的財産,免去他的爵位,把依附他的王公大臣全部貶職、革職或者處死。隨後,順治皇帝又將多爾袞掌握的正白旗收歸自己名下。從此,正黃旗、鑲黃旗、正白旗都由皇帝自己管轄,稱爲上三旗。清朝的皇權也一步步的加強起來了。(本文節選自《皇朝秘史》一書。)

2006年1月19日星期四

英雄之死

  胡秋原先生前些時送了柏楊先生一本他的大作,曰「中國英雄傳」,六百一十四頁,厚厚一巨冊,香港亞洲出版社出版。從趙雍先生起,一真介紹到劉永福先生,把中國歷史上的英雄人物,網羅齊全。我們不必翻「正史」啦,僅就此書上所有的英雄,看看他們在百戰之後,其結局如何吧。

  該書介紹的第一位人物,是趙雍先生,梁啓超先生稱他閣下是「黃帝以後中國第一偉人」,胡秋原先生也把他閣下放在卷首,其對趙國和對整個中國貢獻之大,不用說矣。他閣下血戰了二十七年後的結局是啥?結局是被大軍圍困在沙丘宮,和蕭道成先生同一命運,餓得發毛,爬到樹上掏小鳥蛋吃,最後仍免不了活活餓死。

  趙雍先生的下場,我們還可以說因他兒子王八旦之故,但趙國的大將李牧先生,便涉及到問題矣。李牧先生擊敗匈奴,又擊敗東胡,複進滅□襤。十多年間,北方悍敵不敢接近邊境。後來又大敗秦軍,使眼看就要完蛋的趙國,轉危爲安。可是你知道趙國國王怎麽報答他?一霎時翻了尊臉,說他要「反」,李牧先生便只好抹脖子矣。也就在他死後三個月,秦軍長驅直入,把趙國滅亡,也把趙國末代頭目趙遷先生生擒活捉。關鍵就在這裏,寧可亡國,也不饒人。

  李牧先生之後,蒙恬先生對秦國的貢獻,不亞於李牧先生對趙國的貢獻。他率領三十萬大軍,出擊匈奴,收復河套,修築長城,作一勞永逸之計。不特此也,他還是一位儒將,我們現在用的毛筆,就是他發明的。可是結局又如何哉?秦政府皇帝下了一道詔書,「賜」他自殺。嗚呼,連「自殺」都得「賜」,不要說人性矣,連狗性都沒有啦。他弟弟蒙毅先生還不肯死,曰:「趙殺李牧而亡,沒有殺忠良而能保國。」這話是千古真理,可是一旦到了政治性冤獄,真理不抵一個屁,而且正因爲你是忠良,有礙他胡搞,他才殺你,亡國不亡國,管你的娘也。

  漢王朝李廣先生,其勇其功,也是世人皆知,公孫昆邪先生曾在皇帝劉徹先生面前流涕曰:「李廣才氣,天下無雙,但他過於勇敢,總是身先士卒,與匈奴死戰。萬一陣亡,就可惜矣。」可是無論你多麽勇敢,多麽有功,到頭來不得不援例來一個淒涼歸宿。他被逼自殺時,對其部下曰:「我自束發以來,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現在隨大軍出征,進攻單於,而大將軍把我的軍隊放在遠道,又自己迷路,只好說天意如此,我年已六十,不能去跟刀筆吏對簿法庭。」嗚呼,大將軍者,皇帝的親戚衛青先生也,和李廣先生私人之間有過節,才故意把他派到不宜行軍的東路,教他自生自滅,他自生不了,只好自滅矣。漢王朝另一位大將趙充國先生,史書上有崇高地位。第一次出擊匈奴時,身負重傷,刀箭血口,凡二十幾處。連老帝崽劉徹先生都大爲感動,親自一一察看。到了晚年,更不費一兵一卒,敉平羌亂,建議屯田。他的結局還算差強人意,沒有「自殺」,但他的兒子趙邛先生□自殺啦,而且他閣下也被趕下臺,放逐回鄉。

  耿恭先生,東漢王朝英雄,官也做的不小,進軍西域,被匈奴團團圍住,匈奴派人招降,降了就封侯爵。咦,不要說封侯爵啦,有些將軍,只要表示不究既往,饒他不死,他就陣前起義啦。但耿恭先生□把匈奴使臣拉到城上殺掉,威鎮塞外。可是他的結局又如何哉?結局是皇帝老爺嫌他「言論怨望」,一腳把他踢走,踢走者,免職是也,免職後不久即死。所謂「怨望」,即是發牢騷。嗟夫,再大的功勳都不能發牢騷,二抓牌最恐懼別人發牢騷,蓋發牢騷可能影響他的二抓。耿恭先生還算祖宗有德,有的英雄好漢,還因爲「怨望」而砍掉了尊頭。

  陳湯先生,其功更垂壬古,匈奴單于郅支先生,在天山一帶,組織聯盟,對中國派出的使臣,殺的殺,辱的辱,西域大亂。幸賴陳湯先生排除衆議,和甘延壽先生率軍深入,把郅支先生斬首,西域才再平復。他和甘延壽先生在上皇帝報告中有兩句氣壯山河的話,和他的功勳一樣,同垂千古,那兩句話是:「凡冒犯強大中國者,雖遠必誅。」嗚呼,這種氣魄和這種強大的國力,和今天的情形一較,真使人要大哭一場。可是陳湯先生的結局□是被捕下獄,眼看就要處斬,恰巧西域又出了事,還是敵人幫忙,才把他放出來。不過放出來是暫時的,他最後還是充軍到敦煌,最後雖然死在長安,但一個轟轟烈烈的英雄,已被糟塌夠了矣。

  竇憲先生的官比陳湯先生更大,功也更高,因之,結果也更慘。竇憲先生和他的文助手班固先生,武助手耿秉先生,大破匈奴,在燕然山勒石記威,從此爲害中國五百年的大敵,算是完了蛋,北單于下落不明,(胡秋原先生考證說,他們西進攻入歐洲大陸。)其他的單於,陸續死的死,降的降,以後再也成不了敵國。然而如此英雄,□在班師回朝後,被「賜」自殺,凡是姓竇的和跟著他做事的人,都遭了殃,真是「論功行戮,爲敵報仇」。班固先生當然也跳不出這圈子,他以六十一歲高齡,被捕入獄,受盡拷掠,竟被活活打死。耿秉先生比較有運氣,他死得較早,在竇憲先生冤死前就死啦,但死後仍不能饒他,本來是封美陽侯的,也被「國除」,國除者,取消了他的「侯爵」者也。

  再下一位,「中國英雄傳」介紹的是班超先生。他的下場總算差強人意,但到了他孫子班始先生便糟啦,被皇帝腰斬,一家大小,殺了個淨光。這屬額外,不必論列。論列的是班超先生的小兒子班勇先生,他以父親的餘威,再定西域,史書稱之爲「三絕三通」。他也屬於運氣好之流,也沒有被「賜」死,而只不過「下獄免」。「下獄」者,關到黑牢,內受苦刑拷打,外受軍法審判。「免」者,不知道是怎麽免法,反正是後來總算出了獄,窩窩囊囊死在家裏。

  漢王朝之前的英雄,已如上述,現在且看看以後的英雄吧。侯君集先生,唐王朝大將也,可是知道他的人很少,因他的結局是「叛變」,一沾叛變,還是不知道爲妙。他在唐初那個混亂時代,大破強敵吐穀渾,最震驚世界的一戰,是擊滅高昌王國。結果他和他的全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被綁到長安城十字街口鬧市,一一處決,血流成河。他臨死時對行刑官曰:「君集豈反者乎?」前已言之,問題不在你反不反,而在你被認爲反不反。

  侯君集先生之後有王方翼先生,不用介紹他的功勳矣,只說一件事就成啦。他從西域還朝,唐高宗李治先生和他面對面討論西域大事,看見他戰袍上有一塊地方汗出如漿,問他怎麽回事,原來是他在熱海苦戰時受傷,箭頭迄今仍在肉內,常有臭汗流出。李治先生親自察看傷口,嗟歎良久。嗟歎良久固嗟歎良久,最後還是把他閣下貶到海南島,以六十三歲的高齡,獄吏押解,壯烈的死在中途,善哉!

  王忠嗣先生是唐王朝中葉邊防第一員上將,從小養在宮中,唐玄宗李隆基先生還很器重他哩。後來身兼河西、隴右、朔方、河東四個軍區的司令官「節度使」,佩四顆將印,控制萬裏,逼亡突厥,其功之高,無以復加。按小民們的常情推測,應該有一個好的結局吧。史書上說他閣下的結局是:被徵入朝,入朝後即逮捕下獄,「令三司推訊之」,幾乎綁赴刑場,執行槍決。幸虧他有一個好部下也是好朋友哥舒翰先,當隴右節度使,願以自己的官爵爲他贖罪,皇帝老爺這才高擡貴手。不過放他出來乃表面文章,王忠嗣先生最後還是「暴卒」,仍逃不脫魔掌。

  繼王忠嗣先生之後,另一位大將的結局還要糟。貴閣下知道高仙芝先生乎?這位原籍韓國的將軍,在中國供職,大軍所向,立下無數可歌可泣的汗馬功勞。胡秋原先生特地引出英國政府於不久前派遣的斯坦因先生探險故事。斯坦因先生在帕米爾高原勘察了一千年前高仙芝先生行軍路線後,評論曰:「數目不少的軍隊,行經帕米爾和興都庫什,在歷史上以此爲第一次,高山插天,又缺乏給養,不知道當時如何維持軍隊的供應?即令現代的參謀本部,亦將束手無策。」又歎曰:「中國這一位勇敢的將軍,行軍所經,驚險困難,比起歐洲名將,從漢尼拔,到拿破侖,到蘇伏羅夫,他們之越阿爾卑斯山,真不知超過若干倍。」和他同樣忠勇的,還有封常清先生。封常清先生原是一個可憐的小小職員,高仙芝先生對他一手提拔,封常清先生軍令如山,恩主高仙芝先生乳母的兒子鄭德詮先生,小人得志,狗仗人勢,他立予杖死。高仙芝太太和乳母在門口哭成了淚人兒都沒有用,最後聯合向高仙芝先生告狀,罵封常清先生忘恩負義。如果換了鴨子屎人物,早兇猛跳,高英勇報復了矣。可是高仙芝先生連一句話都沒說,封常清先生也連一句話都沒說。鳴呼,如此英雄豪,結果是啥?二人把守潼關,封先生在外苦戰回營,過來一位宦官老爺,手拿皇帝詔書,把他逮捕斬首,像狗一樣陳□在亂草之上,然後該宦官老爺轉身,對高仙芝先生冷笑曰:「你也有恩命。」立刻把高先生也綁起來處刑。嗚呼,他媽的「恩」,他媽的「命」。

  唐王朝之後,現在該介紹宋王朝啦。中國歷史上,宋王朝的皇帝一個比一個窩囊,而且畏洋大人如畏老虎,一會自己稱「臣」,一會自己稱「兒」,一會獻金銀,一會獻布帛,啥丟人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這種風氣下的英雄豪傑,天老爺注定的要成爲悲劇。第一個被整得慘兮兮的是楊業先生。楊業先生是楊家將的家長,提起來楊家將,真是家喻戶曉,大人小孩都知道,不過傳說中的楊家將頗得皇帝器重,這就完全是小民的想法矣。蓋小民們頭腦簡單,以爲楊氏一門,既如此忠君愛國,又有如此宣赫武功,當頭目的當然要器重啦。咦,中國文化如果有如此靈性,我們不是今天這種局面矣。舉一件小事來瞧瞧底牌吧。史書上說,楊業的兒子楊延昭先生,和另外一位同姓不同宗的楊嗣先生,二人在羊山鎮(熱河省朝陽縣),埋伏重兵,大敗契丹,你猜宋真宗趙□先生接到捷報後說了些啥?他曰:「楊延昭與楊嗣,都是疏外之臣,而忠勇如,此朝中□一直有忌妒之人,幸我保護他們,才有今日之效。」這種話教人聽啦,實在寒心。楊家將那麽大的汗馬功勞,死的死,亡的亡,結果仍然是「疏外之臣」,疏外者,一輩子都在圈圈外,流再多的血都跳不到圈圈裏也。問題是,即令在圈圈外,仍有「忌妒之人」,努力構陷,不垮不止,不死不休,悲夫。

  楊業先生的結局,看京戲的朋友都知道。他被迫孤軍深入,臨出發時,指著陳家峽穀,老淚縱橫曰:「務請諸君在此設下埋伏,作爲後援,等我轉戰至此之時,即夾擊相救,否則我們只有全軍覆沒矣。」可是等他轉戰至此時,竟然不見一人,不禁大慟,再奮起殺敵,身受十數重傷,最後中箭墮馬,被契丹俘虜。其子楊延玉先生,和淄州刺史王貴先生,血戰而死,孤軍無一生還。楊業先生被俘後,歎曰:「皇帝待我很厚,希望我討賊捍邊,今被奸臣所賣,有何面目求活乎?」絕食三日而死。楊業先生的壯烈事業,千古之下讀之,尚覺熱淚盈眶,他一直到死,都以爲頭目待他很厚,不知道不要說他啦,就是到了他兒子楊延昭先生,大破強敵,仍把他們當作「疏外之臣」也。

  現在我們要談到宗澤先生和岳飛先生啦。宗澤先生死於憂,岳飛先生死於冤,兩位英雄豪傑,民族救星,全被糟塌。宗澤先生爲宋王朝一位名將,據說,金人叫他爲「宗爺爺」,他最後被以趙構先生爲首的現實政治,壓迫得「疽發於背」,臨死時連呼「渡河」「渡河」「渡河」。我想宗澤先生能疽發於背,還算走運,以他個性,在傳統的醬缸裏,如果不死的早,恐怕終有一天,准跟岳飛先生一樣,被罩上一頂帽子,明正了典刑。岳飛先生的忠勇和他的戰功,不用說矣,看正史看不出啥名堂,買本「精忠嶽傳」,一瞧便知。我們不必多表,只表一點的是,宋高宗趙構先生對,他簡直又愛又敬,不要說下的詔書啦,僅趙構先生親筆寫給岳飛先生的信,(醬缸文化稱之爲『禦劄』),就夠印一本厚厚的書。不特此也,趙構先生還寫了「精忠報國」四個字送給他,如果一個人神經正常而又沒有麻瘋的話,一定會認爲岳飛先生有享不盡的名譽和尊榮,怎麽都不會想到,弄到最後,他閣下竟被認爲叛變有據,逮捕下獄。岳飛先生是怎麽死的,誰都不知道,反正是被下獄後,問不出啥結果就死啦,死的不明不白。不但他死,他的兒子岳雲先生跟著被斬草除根,女兒也懷抱銀瓶,投井自盡,家產沒收,一家大小,充軍嶺南。不但岳氏父子父女,就是他的愛將張憲先生,爲抗金名將,被百般苦刑拷打,最後也斬首抄家,另外一位名震寰宇的大將牛臯先生,也被毒死。凡是認爲岳飛先生無罪的,全都是爲叛逆張目,殺的殺,垮的垮,凡是認爲岳飛先生有罪的,就屬忠貞份子,都升了官。岳飛先生之死,千古奇冤,有人歸罪於秦檜先生,秦檜先生固然王八蛋,但如無趙構先生王八蛋於先,他敢王八蛋於後乎?於是有人歸罪於趙構先生,趙構先生固然王八蛋,但一個人如無超人的智慧,他不可能跳出傳統的醬缸文化。所以岳飛先生之死,不僅是千古奇冤,也是醬缸文化最精彩的産品,中華民族的奇恥大辱。

  中國歷史到了明王朝,大概醬的成份累積得更濃更重,所以英雄豪傑有好下場的,也就更少更稀。凡對事有點思想見解,對國家民族有點貢獻的人,都和岳飛先生一樣,難逃被殺被辱。嗚呼,岳飛先生固是千古奇冤,其實千古奇冤的英雄豪傑,不止他一人也,僅在明王朝,轟轟烈烈,便有三位,曰于謙先生,曰熊廷弼先生,曰袁崇煥先生。于謙先生對國家和對明政府的貢獻,似乎比岳飛先生還要大,前已言之,宋王朝姓趙的皇帝一個比一個窩囊,而明王朝姓朱的皇帝,更等而下之,一個比一個凶頑。張□先生說趙構先生至愚至賤,胡秋原先生說朱由檢先生至愚至惡,其實何止他們兩個鴨子屎乎?宋王朝所有的皇帝沒有一個不至愚至賤,明王朝所有皇帝也沒有一個不至愚至惡。寫到這裏,柏楊先生不禁抓耳搔腮,大樂特樂,蓋老天保佑,沒有教我生到那個時代,真一大幸事也。

  話說明英宗朱祁鎮先生,在土木堡被也先先生活捉之後,明王朝眼看要辦理結束,幸賴于謙先生一力獨支,史冊俱在,不再介紹矣。我們只介紹他的結局,史書上說,他被逮捕時的帽子竟是「意欲謀反」,(「反」即「叛亂」,妙哉,帽也,)既然謀反,當然被殺,被殺還不行,家產沒收,家族充軍。當抄家時,可憐他閣下家裏竟無餘財,只有一個小房子封鎖堅固,好啦,這下子可找到金銀財寶啦,打開一看□全是皇帝老爺賞給他的衣劍之類,真教二抓牌咬碎鋼牙也。於謙先生死後,抗敵最力的大同守將郭登先生也被罩上「作戰不力」,撤職查辦。于謙先生之後,胡秋原先生介紹俞大猷先生,他是以「奸貪」的罪名交付軍法審判的。嗚呼,我老人家又要發明一條定律矣,該定律曰:「英雄豪傑和愛國志士,被轟隆轟隆罩到頭上的帽子,跟他的行爲,一定恰恰相反。」俞大猷先生的忠廉,千秋共知,□頭頂一頂奸貪之帽,真是盛哉盛哉。俞先生之後,有戚繼光先生,提起來戚繼光先生,二十世紀以來,頗受人崇拜,印他的兵法,抄他的語錄,幾乎人人皆知,事實上他也確實是一位英雄。既是英雄矣,按照醬缸定律,就不會有好結果。果然,到了後來,他閣下被免了職,免了職還饒不過他,有形無形的迫害使他承受不住,不到三年,鬱鬱而死。

  不過無論如何,俞戚二位先生都是幸運兒,從容死到自己睡覺的床上,有妻子兒女環繞四周。而下面兩位蓋世英雄,□悲慘的多矣。這是繼嶽飛、於謙二位先生之後,中國歷史上第三位和第四位千古奇冤。熊廷弼先生爲國家立下百年不敗的功勳,然後一頂帽子猛砸到他頭上,慘叫一聲,被捕下獄,拉到柴市口處斬。處斬不算,還「傳首九邊」。把熊先生的頭送到邊境,教將士們瞧瞧,是逼他們反乎?抑教他們瞭解瞭解英雄的必然末路乎?不特此也,熊廷弼先生的妻子因繳不出「贓款」,竟把她的婢女,掀翻在公堂之上,當衆打了四十軍棍。嗚呼,五千年傳統優秀文化竟産生出這種勾當,我們還能說啥?和熊廷弼先生同時遭殃的還有魏大中先生、楊漣先生、左光斗先生、汪文言先生,一併下獄,苦刑拷掠。有的斬首,有的被當堂打死,有的被打得連哼都哼不出來,皇帝還嫌打得輕,下令再打。這就是我們英雄豪傑,愛國志士的離奇遭遇,蒼天。

  中國歷史上,文官之死,最慘的是北魏帝國的崔浩先生。武官之死,最慘的是明王朝的袁崇煥先生。崔浩先生對北魏的貢獻大矣。我們可以說,沒有崔浩先生,就沒有北魏,皇帝也一向以他閣下爲榮。其結局□是,他閣下被裝到木籠裏,送到城南,由十幾個衛士輪流把尿撒到他頭上臉上身上,史書上曰:「呼聲嗷嗷,聞於行路,自宰輔之被戮,未有如浩者。」咦,這是怎麽說法哉?而袁崇煥先生,一身系明王朝的安危,明政府上自皇帝,下至大官小官,狗命都握在他手裏,他如活下去而展其才,他們就有得吃有得穿,有得威風好耍。他如死啦,他們的下場,讀者先生已知道矣,皇帝在煤山伸脖子上吊,大官小官被劉宗敏先生捉住,拷掠金銀。然而袁崇煥先生不但硬是被殺,而且被殺的慘。清軍十萬進攻北京,袁崇煥先生入衛,兩日一夜,急行軍一百五十公里,稍微有點知識的都會想到他至少有功無過,如果柏楊先生說他的結局是殺啦,准有正人君子說我造謠生事。一口唾沫唾到我尊臉上。然而他不但硬是被殺,而且還是被剮。剮者,學院派稱之爲「磔」,就是把他綁到刑場,由劊子手活活剝皮。我們雖沒有目睹當時慘景,但三百年後的今天,每一思及,眼前仍浮出一幅絞心的圖畫,一位愛國的英雄志士兼大軍統帥,竟被脫光衣服,赤身露體,綁到刑場上,任憑千萬看熱鬧的人唾駡,(在醬缸文化中孕育出來的小民,見了這種場面,非唾駡不可),然後被劊子手用剃刀活活把皮剝下。人皮不但比豬皮要薄得多,而且即令是豬皮,死後剝之尚好剝,生前剝之,也難剝的很也。剝皮時,先把袁崇煥先生的頭髮剃光,在頭頂輕輕一刀,只割開頭皮,而不傷肉,然後用一點鹽或一點水銀揉進去,才可慢慢剝之。剝的時候,只流清水,不流鮮血。袁崇煥先生被剝了幾天,史書上沒有交代,依普通情形,要剝三天,三天之內死啦,劊子手即被剝作抵。袁崇煥先生剝了皮還不算,剝皮之後,還要一塊一塊把肉割下來。嗚呼,袁先生在剝皮剝到第二天時,還可以吃一點東西,但一旦進入割肉,便一刀下去一聲哀號矣,按規矩要割三百六十刀,也就說,要割下三百六十塊肉才准死,否則就割劊子手的肉。三百六十刀下來,已白骨磷磷,只有心臟和胸脯保留,雙目碌碌亂轉,用以證明他尚不死,但已喊不出聲音矣。

  被胡秋原先生□爲「愚惡」的朱由檢先生,真是集天下之愚和天下之惡於一身,柏楊先生將來定寫一部「亡國之君列傳」,對歷朝末代頭目,研究研究,朱由檢先生當占重要篇幅,他如此殘酷地殺了袁崇煥先生,真是吃糞人物。可是,有趣的事也就出在他身上。有一天他對宰相周廷儒先生歎曰:「安得嶽飛者用之。」真混他十八代祖宗的蛋,一個袁崇煥先生已經殺得如此之慘,再冒出來岳飛先生,他豈不又得動歪腦筋用苦刑乎?他閣下臨上吊時曰:「我非亡國之君。」更是一個「至死不悟」的典型。我建議弄個他閣下的泥像,送到博物館展覽,以垂戒千古,不知有沒有人同意也。

  以上所討論的,全是胡秋原先生「中國英雄傳」上人物,故到此爲止,如果依著「正史」順序,像老母雞吃豌豆,一個一個的啄,真得寫一本書矣。如果再包括內戰時的大英雄,大忠臣,恐怕更使人臉沒地方放。若韓信先生,夷三族,若彭越先生,□首被剁成碎肉蒸成小籠包子大家吃,若方孝孺先生,夷十族,若鐵鉉先生,兒子爲奴,妻子女兒被指定的一批專人輪奸,所生之女又立即發往教坊爲妓。悲夫,不再寫矣,寫下去一輩子都寫不完,而且心如刀割,也寫不下去矣。我們常看見標語說:「法古今完人」,不知道「完人」指的是誰?如果指的是聖人,中國聖人活著的時候,無不可憐兮兮,如果指的是英雄,中國英雄又幾乎全是「叛逆」,真是教人□徨無依也。一個國家或一個民族,他們的聖人也好,英雄也好,如果都不能有好下場,這國家民族的傳統文化,准有毛病。有某一種文化,才有某一種政治;有某一種政治,才有某一種氣質。美國前任總統甘乃迪先生就職時,請他的詩人朋友佛洛斯特先生爲他朗誦詩篇「全心的贈與」;佛先生身故後,甘先生在紀念佛先生圖書館的破土典禮上,說了兩句話,曰:「權力使人腐化,詩使人淨化。」這兩句話是人們常說的,但出自一位總統之口,其意義便更可敬更崇。高有人說二十世紀是美國世紀,到了二十一世紀,美國世紀便過去啦,成了中國世啦,這話聽了教人舒服舒服,但我敢和你賭一塊錢,僅憑甘乃迪先生說這兩句話,可看出美國人靈性之高,活力之強,青春氣息之咄咄逼人,二十一世紀包管仍是美國世紀。中國一朝不從醬缸裏跳出來,所有的精力便只好用之以殺人才,防反叛,別的啥都不能談,更別說什麽世紀矣。

                            作者:信陵君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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