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煉指供佛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643)十一月初二日,國都長安一個姓康的人家,生下了一個小男孩。這孩子濃眉厚發,闊臉大耳,滿身福氣。他就是後來中國佛教華嚴宗的實際創始人──法藏。
法藏的誕生,帶給了全家快樂與希望。此時,身爲父親的康謐,已官拜左衛中郎將,一想到法藏是個男孩,他就身心俱爽,盼望法藏今後能爲康家光宗耀祖,幹出一番大事業。
康謐的想法不是一時的激動和心血來潮,在當時男尊女卑的時代,男子是一家的核心和支柱。加上康家又不是普通人家,屬於上流社會家庭,上流社會當然有自己的觀念和抱負。康謐回想本家族光輝的歷史,感到肩上的擔子更沈了,責任更大了,對未來的向往更堅定了。
康家祖籍康居國。康居國是古西域一城國,地址約在今巴爾喀什湖和鹹海之間。從康謐上推四代,即他的曾祖父曾是康居國的宰相,英名遠揚。到他父親這一代,因向往中原文化及長安的富饒美麗,舉家遷到長安,可謂康家深受中印文化的影響和浩蕩的皇恩。因此,康謐暗暗發誓,一定要把法藏培養成人。
法藏出生之日,正是佛教在中國迅猛發展之時。那時"佛、法、僧"三寶備受頂禮膜拜,崇佛、信佛已成爲一種時尚和風氣,善男信女們不僅僅局限于普通群衆,而且上至文人雅土、王公貴族以至皇室帝王。如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唐太宗,在他統一全國、清除割據時,就曾得到僧兵的幫助。登機之後,他採取道佛並行政策,在各地廣建寺刹,培養出大批高僧和佛教學者。高宗、武周時代,佛教僧人更是備受禮遇、賞賜有加。因此,整個唐朝,佛學得到迅猛發展,出現了很多名僧。況且此時中外僧侶、學者往來交流切磋,傳教譯經,交相輝映,建樹很多。人們常以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爲事物成功的重大因素,法藏正,是這三大因素都已具備的時代。時勢造英雄,接下來就是看英雄如何造時勢。
以康家的祖籍來看,康居國接近今巴基斯坦一帶,屬於印度文化的一部分,當地語言以梵語爲主,篤信佛教。康家遷到內地以後,始終未忘故土的語言與文化,幾代人都是既說漢語,又習梵話。法藏也不例外,在他咿啞學語的時候,家人就分別用梵、漢兩種語言和他對話。說來奇怪,他小小年紀,學習語言的能力竟這樣高超,短時間就能記住某個詞或某句話,並能流利地表達出來。康謐不禁欣喜萬分,他認爲這孩子是個讀書學習的料,自古以來,"學而優則仕",他也盼望法藏這個官宦子弟,能-路升遷,官運亨通。
正像前文所說,唐朝是中國佛教發展的鼎盛時期,社會各階層深受佛風佛雨的影響,康家當然不會超然於局外,況且這個家族早就有佛教信仰的習俗,內遷之後,仍念念不忘。法藏以後與佛法間的機緣,可說與他母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她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對法藏影響很大。在法藏三歲時,她以如來佛爲題,作詩一首,教法藏背誦,沒想到法藏聽了兩三遍後,就全部記下來了。這首詩是:
真如如來佛,能救世間苦。
是故須常念,念念勿生疑。
真如如來佛,慈眼視衆生。
福聚海無量,是故應頂禮。
早期的啓蒙教育,在大人看來,也許屬於一種遊戲和消遣,但它對法藏卻産生了重大影響。自此以後,法藏在言談舉止、遊戲娛樂上,常以佛爲念,自比法師高僧。康謐對此時時感歎,但他是一個看得開的人。累世做官,自然位高勢大,受人敬慕,可是能成爲一代名僧大師,又未嘗不能出人頭地,加上這孩子又天資陪穎,堪成大器。想到這裏,康謐也就順其自然了。
貞觀二十年(646)七月,玄奘奉太宗之命,以他西行的種種見聞,寫成《大唐西域記》十二卷。法藏從大人的談話中,略微懂得了玄奘的事迹,表示他長大後也要去西天取經。這件事,大人立刻就遺忘了,可法藏卻一直牢記在心。
轉眼到了上學的年齡,家裏爲法藏請來私塾先生,教他學習"子曰詩雲"等儒家經典。自此,法藏開始正規地學習並接受儒家文化,這爲他後來學經、講經、譯經和著述立說,打下了良好的文學基礎和語言文字功底。十歲左右時,法藏已長成一個英俊瀟灑、談吐得體的小夥子。他寬額方臉,長眉大眼,大耳垂肩,很是召人喜歡。他在和弟弟等學習過程中,主動性很強,發疑提問,思路敏捷。老師認爲,法藏是他一生教學過程中,罕見的一個聰慧弟子,要是繼續堅持下去,將來一定會金榜題名,取得狀元第一的功名。老師的種種想法與預見與法藏所想的無異於南轅北轍。倒是法藏的弟弟寶藏,不負衆望,博得功名,成爲唐中宗時的朝議郎,行統萬監。因此,世事推移,萬物演化,人未能盡料。法藏"及生而慕無上",豈非天意!
英雄少年,苦讀於私塾,躬行於實踐。法藏除了在學堂接受儒家經典倫理的訓戒外,還經常遊覽長安的佛院寺刹,搜集整理佛教資料。這樣一來,他對佛法便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慢慢地他對三寶已是難分難舍了。十四歲這年,法藏向家人提出出家修行的願望,其態度之堅決,幾乎沒有一絲動搖的餘地。此事,既在家人的預料之中,又在預料之外。說在預料之外,是由於法藏還尚未成年,這個年紀就要離開父母,總是讓人依依不捨。儘管自古言:好男兒志在四方,可是作爲父母的,不管怎樣也擺脫不了內心的柔情和牽腸掛肚的思念。說在預料之中,是由於法藏自小就有依佛的志向,及至少年,更是對佛情有獨鍾。父母親對此看到眼裏,記在心上,早知有這麽一天。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又感到太早、太突然。哎!不管怎樣,總要在孩子今後的前途和命運方面,做出一個決擇。法藏的父母在猶豫、思考之後,最後得出一致結論,那就是同意兒子皈依佛門,以弘揚這源遠流長的千年聖教。
康謐夫妻的決定,不僅是一種理性的選擇,也包涵著一種神秘的因緣在內。據說有法藏胎孕的那一夜,他的母親睡得很香很甜,睡夢之中,只覺有光明照體,日光入口,甘美非常。此夢對深信佛法的康謐夫妻來說,確實是驚喜不小。因爲這種瑞相預示著腹中的孩子,不是人間奇才,就是法門龍象。現在,法藏的決心已定,立場不變,他發下了無上菩提之心,立誓觀盡一切法,感悟萬佛乘,父母對此還怎能阻止呢?
唐高宗顯慶三年(658 ),法藏十六歲,他離開雙親,去岐山法門寺,求學佛法。先暫不論他和雙親道別時的感人情景,單就西安至岐山幾百里路程,就足以證明他的勇敢及排除萬難的意志、毅力。此時,由於交通落後,又加上河流險阻,原野廣袤,人煙稀少,野獸出沒,其中的艱險可想而知。可是,法藏對此不以爲意,他不畏路途遙遠艱辛,最後到達岐山法門寺。法藏佇立在巍巍的阿育王塔下,想到佛的真身就在塔下,而自己又能拿什麽來供養呢?突然,他想到真身寶塔下供奉的是佛的手指,自己以手指來供奉不是更爲恰當嗎?對佛的無限虔誠,使他得出了這樣一個決定:煉指供佛。法藏將隨身帶來的各種上等妙香綁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後毅然點燃了它。香在燃燒,他的手指也在燃燒,但是法藏心中只有佛的無限偉大,卻並沒有疼痛的難熬。香煙縈繞於塔下,法藏的虔誠卻由此昭著於天下。
二、投師求學
唐高宗顯慶四年(659),法藏遍謁都城大小廟宇,志銳擇師,可遲遲不得要領,因此就決定再次辭親外出,去太白山求法。
長安是當時亞洲聞名的都市,這裏不但以繁華著稱,而且市郊周圍遍佈寺刹,是著名的佛教文化中心。著名的寺院有弘福寺,大慈恩寺(大雁塔位於其內),大興善寺,華嚴寺等。那麽法藏爲何不去這些寺求法,而要捨近求遠去太白山?究其原因,可能性的因素有:第一,各大寺由於地理位置優越,寺大聲威大,它們對入寺弟子的挑選,也許過於嚴格,也許過於漠然處之;第二,法藏生長于長安,久處而不覺新奇,對各寺院或者無新鮮感,或者是機緣不投;第三,曲徑通幽處,名山大川向來是藏龍臥虎之地,宗教發源之所,或許法藏以爲,只有去這些地方,才會求得真法;第四,法藏是官宦貴族子弟,這個階層的子弟要入門學法,在當時封建社會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或者是法藏的父母故意讓其遠出,以磨煉其意志;或者是法藏年輕氣盛,要憑自己的力量來開闢前景。可能性的因素很多,但可能性背後隱藏的是必然性,必然性要以各種形式爲自己開闢道路。好事多磨,法藏兩次不畏困苦,擇師學法,似乎正應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徵兆。
峰巒嵯峨的太白山,雄居秦嶺中段,這裏山脈蜿蜒起伏,原始森林密布集中。法藏在此花費了幾年功夫,虛心請教,研討問題,如饑似渴地搜集閱讀佛教典籍,進步很快,學問大增。一次,他對瑜伽經中的主觀、客觀與一切事物相應相融的論說,十分感興趣,當即尋找資料深入鑽研,並與寺中師父徹夜長談辯認。這次思考和辯論,使法藏産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即佛教的各個流派也是相應相融的。
正在法藏萬事齊備,準備更深層次地驗證自己的想法時,突然從京城傳來消息,說是他的慈親有病。無奈之際,他只好從太白山返回長安。佛門三寶與父母雙親在法藏看來,都十分重要,加上這幾年他只能在心裏遙遙祝福父母的幸福安康,未曾盡人子之忠孝,這次不管怎樣也得回家探望侍奉。他的師父也鼓勵他,讓他今後多多留心於佛典,再拜大學問者爲師。師父光明磊落,襟懷寬闊,他爲法藏這一千里馬的騰飛,指出了應該努力的方向。
法藏出穀入京,再次回到親人身邊,全家人的喜悅興備自不待言。作爲人子,法藏爲自己能歸奉庭闈,侍候扶持親人而自慰;作爲準備出家皈依佛門之人,又爲幾個月來未能讀經學法而愧疚。這種心情,家人很快就覺察到了,因此大家又鼓勵他去幹自己的事業。可下一步又將何去何從呢?他回想起在太白山深處誦讀《雜華經》的情景,那真是一處雲山霧海、遠離塵世、讀經學法的好地方啊!但是,太白山典籍有限,到底怎麽辦呢?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告之。"
這一天晚上,法藏在打坐誦經之後,很早就上床入睡。迷迷糊糊之際,突見神光照滿院庭,久而不散。一驚之下,法藏睡意全消,他自言自語地歎道:"一定有特別奇異的人,在弘揚大教。對,佛光燦爛,一定不錯。"
世間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以前,法藏多方求法,始終未與真師見面。而這個時候,智儼法師正在雲華寺講說《華嚴經》,他循循善誘,深入無盡,爲弟子指點迷津。一時,華嚴宗宗風大振,名揚遐邇,普通百姓甚至一些道士紛紛入門學法。法藏在夢後次日,就隨著這股人流去雲華寺頂禮膜拜。
有人告訴智儼,說法藏這個居士在太白山學法多年,他"雲棲術果,久玩《雜華》",因親人病疾,方才至此。聽到這裏,智儼法師就對法藏設疑提問,問題越來越深刻,可法藏不慌不忙,從容回答,顯得有條不紊。智儼法師十分滿意,他讚歎性地說:"比丘義龍輩,很少有人能回答這樣的問題,真是發人深省、震人耳目啊!" 自此以後,法藏有不懂的地方就虛心請教,有時依據自己理解的程度,便會提出更深的問題。二人在講壇間歇,平時問答等時,相談甚歡。法藏能領悟智儼的妙解,以爲找到了真正的師父,智儼見他敏慧善學、勤思好問,可喜自己有了可授教接炷的傳人。就這樣,智儼實現自己的諾言,法藏也就進入了華嚴宗派。
法藏從十六七歲始,就外出尋師求法,歷經數年,如願以償。此後,他就緊隨師父左右,刻苦努力,領悟真諦。因爲他記憶非凡,理解超群,深得師父厚愛。每當智儼參學外出時,他都忘不了帶上這位愛徒。師徒二人不管是路遠路近,總是形影不離。當智儼明白到法藏的各佛教宗派相應相融觀點時,認爲這是和本門相即相入、圓融無礙論點的不謀而合,因此就從多方入手,巧加引導。隨後幾年,智儼特爲法藏開設《法華經》及其它法典,他不負師意,不僅深得師父的真傳妙旨,而且能全部背誦《法華經》,然其興趣所宗,猶在《華嚴》。
《華嚴經》號稱經中之王。此時,法藏二十歲左右,其悟性足以學懂《華嚴經》,否則,智儼不會輕易向他講解的。再說,智儼認爲法藏的創造性足以光大華嚴宗,這樣向他講解《華嚴經》,正是弘揚本門本派的基礎性工程。可見,智儼是有遠見的。確實,這時的法藏已是一個滿腹經文,見解卓越的年輕居士。他早已鋒芒畢露了,成了一位有名的年輕居士。有人形容這時的他,是白牛赤象,"俯視六宗,躬行寶土",自知自悟,要盡源底。雖說有點誇張的成份,但也顯示了他不同凡響的風貌。
三、獻身佛門
智儼始終認爲法藏是他的得意弟子和衣缽傳人,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法藏只是一個俗家弟子,這一直成爲師徒二人關心的事情。
法藏遇到師父智儼時,智儼已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那時法藏大約二十歲左右。以法藏從師的時間推測,只不過爲六七年的光景。在這短短的幾年內,智儼一定有許多事情要完成,自然他也關心法藏的出家大事,但此事不能操之過急,應等待時機。由於當時政府對度僧規定很嚴,一般只在皇室有婚喪大典時,才辦理度僧的佛事。可惜在智儼去世之前,一直沒有等到這樣的機會,未能完成爲法藏剃度出家的心願,這也就成爲他終生的遺憾。
佛教的出家受戒,有一套嚴格的制度規定,僧尼需要共同遵守。佛教信徒爲求得解脫而出家修行,先要剃發淨須,還要受持十戒,即不殺生、不偷盜、不淫、不妄語、不飲酒、不塗飾香鬟、不視聽歌舞、不坐高廣大床、不非時食、不蓄金銀財寶等,以後正式受戒時還須受具足大戒。法藏從十六七歲離家求師,以身許佛,上述戒律,他是可以做到的,如若不是,那他就不會有小時的許身佛門和二十六歲時請求受戒的舉動。除非他別有用心,而以後的事例證明,他的心思都是用在弘揚佛法上面,心內"本來無一物 ",又焉能染塵埃。可是,世事推移,萬物變動,都有其存在的前提和條件,主觀條件和客觀條件須臾不可分離。就假設法藏自身已具備了出家受戒的因素,可是,什麽時候,什麽人,什麽形勢下,對他授戒,那作用和影響就大不一樣了。由此看來,某些事情不可強求,強求的事情不僅意義不大,有時還會有害。
法藏的成長,基本上是和唐高宗、武則天的統治時期連系在一起的。他二十五六歲前後,正值武則天實際統治地位逐漸確立、宗教活動盛行之際,當時,僧尼的社會地位較高,有些高級僧人可以出入于宮庭,備受人們的禮遇和尊敬。一些誠心誠意的佛僧,仔細研究佛教經典,闡揚佛法。形勢似乎對法藏的出家受戒很有利,但是從總的局勢看,近兩三年內,武則天的政策重點還是放在穩固政權方面。如,乾封元年(666)至三年(668 ),高宗與武則天登太山封禪,又趁高句麗內亂,舉兵討伐,勝利後設安東都護府。
唐高宗總章元年(668 ),法藏二十六歲。這時,他已能背誦多部經典,可是還未出家,心中總覺不快,於是就前往釋迦彌多羅尊者住的地方,請求接受菩薩戒。菩薩戒是在比丘戒、比丘尼戒之外的另一種戒律,據說還有燒身供奉以示願行堅固的習慣。由此可見法藏出家修行的內在要求和心情,當某僧人將他引見給尊者時,尊者認真詢問並聽取了他擇師學法的經過。尊者對法藏能背誦《華嚴經》,兼講《梵綱經》,十分驚奇,他讚歎地說:"只要掌握了淨行一品,就可以得到菩薩大戒,況且還能義解發揮!"
同年,智儼夢中顯示般若台傾倒,預感自己今生因緣將盡,便馬上召來門人弟子,告訴他們說:"我將要去淨土極樂處,遊覽蓮花藏世界"。他看了看法藏,眼光落在法藏的俗家服裝上,意猶放心不下,特此將道成、薄塵叫到床前,再三囑託他們照看好法藏,還說法藏(他稱其爲賢者)"隨心留意于《華嚴經》,能無師自悟自通,將來定能弘揚我門遺法。"這樣,智儼在臨死之前,就把衣缽指定給法藏這位元俗家弟子,這需要多麽大的勇氣和準確的預見啊。十月二十九日夜,據說夜空之中,徐徐有音樂聲從西方飄來,隨後又自東向西而去,智儼就在這音樂聲中圓寂歸天。
人的肉體雖死,但精神永存。智儼的弟子中,道成、薄塵年齡已大,他們在當時被稱爲大德,法藏與義湘年紀相當,幾乎是同時進入師門,二人是真真正正的同學。而義湘又屬於朝鮮新羅人,回國後被該國推爲華嚴宗初祖,後來與法藏不斷有書信來往,這是後話。赫赫有名的一代宗師去世,而他指名的衣缽傳人竟是一名俗家弟子,這對華嚴宗來講,顯然有不利的因素。由於"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自然,這是依當時的大環境而言的,一個沒有出家受戒,又沒有什麽影響的人,在遊講參學過程中,難免被人小視和瞧不起。所幸小環境還不錯,道成、薄塵在師父去世之後,主動承擔起責任,他們沒有爲自己的得失而耿耿於懷,始終牢記師訓,時時留心法藏的出家事宜。
唐高宗咸亨元年(670),榮國夫人楊氏逝世,武則天借此機會,在佛門度僧,並特將住宅辟出施捨,改成"太原寺"。依當時的慣例,大凡皇室宗親上歸冥路,都要興建寺院,以表達生者對死者的慈愛、留戀和祝福。如貞觀二十二年(648 )十二月二十四日建成的大慈恩寺,就是太子李治爲報答其母長孫皇后之愛而興建的。寺成後,聘請玄奘爲大慈恩寺的住持,該寺也就成爲玄奘的譯經場所。但是,那時的佛教多限於知識階層,貴族文化的氣息很濃,尤其是玄奘師徒所弘揚的唯識學派,一般民衆對其難免有敬而遠之之感。但是,這時的佛教正在深入于普通群衆之中,爲了用佛教拉攏民心,武則天以自己的化妝費爲支柱,令人在龍門石窟奉先寺鑄成大佛像。此次,她又抓住太原寺這一機會,在全國大爲推行佛教政策。
聽說武則天舍宅爲寺,欲度僧尼。道成;薄塵等乘機聯絡一些大德名僧,聯名寫狀,推薦法藏,請求度他爲僧。這篇聯名狀寫得恰當得體,開頭寫了法藏從小思慕佛祖以來的拜師求法經歷,說他"少有佛志,長而從師",對佛家經典"背誦如流,運用嫺熟",是個少見的佛界奇才。接著筆鋒一轉,敍述了法藏至今居俗的客觀原因,是由於他多年奔波、遍尋佛法、遲遇良師等因素造成的。最後,狀文歌頌了本朝太平盛世時的佛教政策,指出天下萬民"身當四方合統之朝,值三寶重興之運 ",因而借此"自天降康"的美好時機,希望能爲法藏剃度授戒。這篇狀文,非比尋常,首先它是由佛界有名望的僧人聯名寫的,說明法藏在佛界已漸露頭腳,同時也表明是代表了佛界的一致意見;另外,機遇很好,正值皇家朝廷開門度僧,萬一有人被選中,那前途不可限量。那時,朝廷的舉動意味著尊嚴、地位、威望、聲譽等等,萬一能被朝廷以法律的形式認可,那就不可小視,不可泰然處之,真可謂"驚天地位鬼神"。對一般人來講,這種機遇很少、很渺茫,但是法藏已經迎來了這種機遇。
推薦狀文很快得到恩准,敕令在太原寺道場爲法藏削髮授沙彌戒,並聘請他爲該寺住持。唐高宗上元元年(674),聖旨又令在京城的十大德法師,給法藏授具足戒,下令他在太原寺講解《華嚴經》。這時武則天已徹底掌握朝政,她令臣下稱她爲"天後",稱高宗爲"天皇",時時以天後名義發佈詔令。端午時節,天後武則天派使節到太原寺,給法藏賞賜衣物,以示慰問,祝他壽如茂松,"永耀傳燈,常爲道首。"此後,武則天又把《華嚴經》中"賢首菩薩" 的名號賜予給他,尊稱他爲"賢首國師"。
四、賢首國師
674年這一年,是一個多麽激動人心的年代。與武則天提出十二條政治主張的同時,法藏不僅實現了盼望已久的出家願望,而且也獲得接二連三的特殊待遇。法藏--賢首國師的這一稱號,使他的名聲越來越高。
法藏在新落成的太原寺講解《華嚴經》,聽衆絡繹不絕,因此名聲大振,各寺紛紛請他講經弘法。第二年,他應玄華寺之請,爲僧俗群衆開講《華嚴經》。這次講經,又是一個提高進步的機會。本來多年前,他就能默念背誦,加上後來聽講時的領悟心得,講經對他來說,已是輕車熟路、遊刃有餘。可是,每次講解都有新的收穫體會,都會有新的靈感湧現出來,這使得他講經更有條理,更吸引聽衆,更容易征服人心。你看他侃侃而談,滔滔不絕,一會兒講得玄妙入微,一會兒講得具體生動,聽衆無不斂聲靜氣,凝神思索。這次講演十分成功,其影響和傳播所達的程度也始料未及的。
唐高宗永隆元年(680),中印度的沙門地婆訶羅(中譯:雲日照),來到中國長安講學。法藏得知消息後,喜不自禁,馬上前往參拜問候。他帶著問題虛心請教:"印度對佛陀的一代教法是如何判釋的?"雲日照告訴他:"印度那爛陀寺有兩大法師,一個叫戒賢,一個叫智光。戒賢按照《深密》、《瑜珈》等經論,將有、空、中作爲三時教判。智光則依據《般若》、《中觀》等經論,以心境俱有、境空心有、心境俱空爲三時教判。"這一寶貴資訊給法藏以新的啓發,他將此連同以前的所思所學、譯經心得交融在--起,豁然開朗,智慧大增。孔子說:"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法藏以一教之尊,且又有國師稱號,可說功德圓滿,無所不曉。但他不恥下問,學問相長,探究研討永不知足,因此爲弘揚華嚴宗做出了重大貢獻。當時佛教各宗派,如天臺宗、三論宗、法相宗、淨土宗等,紛紛著書立說,弘揚門派,爭奇鬥豔。華嚴宗在那時已較有名氣,但怎樣完成師父臨終"紹隆遺法"的心願,法藏內心激動不己。
華嚴宗自初祖杜順和尚至今,已有三代,而則天皇後把"賢首菩薩"、"賢首國師"的榮譽賜贈於己,這是華嚴宗的自豪和驕傲。可是,近來越來越多的人,已開始稱華嚴宗爲賢首宗,這是始料未及的。因此,一定要繼承和發揚前兩位師父的思想觀點,另辟新的途徑,使華嚴宗的教觀、教理、教規豐富和完善起來,以形成完備的理論體系。
華嚴宗以《華嚴經》爲基本典籍,闡發微言大義,因此得名。法藏眼前似乎晃動著師父的身影。師父常常提起,杜順初祖是陝西臨潼西北人,他依靠《華嚴經》,宣傳教義,法界圓融思想,就是他開始在中國大力提倡和弘揚的。師父智儼,甘肅天水西南人,被稱爲華嚴宗二祖,早年隨杜順出家學法,後在智正法師藏經閣前,肅靜致禮,默念立誓,信手取得《華嚴經》第一卷?師父非比尋常,每讀《華嚴經》,都有新意,別乘一教、無盡緣起思想,是他對華嚴宗的重大貢獻,由此奠定了華嚴宗的主要理論基礎。法藏又想到,自己若干年來一直糾纏不清的相印相融觀點,在和印度、西域高僧的交流接觸中,慢慢豐富和完善起來,大有不吐不快之感。
法藏的回憶與想法,正好反映出了他爲印證自己的觀點而捋順思想體系。法藏的重要貢獻,就在於他的判教學說,他把當時在中國的各家佛教宗派,分別判爲五教,其名稱和次序是:小乘教,大乘始教、大乘終教、大乘頓教和一乘圓教。法藏認爲,華嚴宗在五教中地位最高,屬於一乘圓教,而其他宗派則屬於偏頗而有弊端的"偏教"。由於世間,一切不同的事物,都有不同的特性和界限,它們是"因緣生起"的,而緣起的實質就是"法界緣起",或者是"真如緣起",因此,法界爲真如(在佛教教義中,真如等同於佛性、法性、如來藏)之法界,緣起爲真如之緣起。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真如或者如來藏派生出來的,山、林、河、塵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如的法界,真如的緣起。只要領悟了這個"一乘圓教",那麽就可"即身成佛"。
法藏的判教學說和主張,使華嚴宗的思想體系更明確更充實,更完備,因此,世人公認法藏是華嚴宗的實際創立者。自然,也有例外,他的弟子慧苑就認爲。"五教"只不過是在天臺宗的"四教"之外,加上了一個"頓教",意義不大。慧苑也由於這被擯棄于正統的華嚴宗人之外。事實上,法藏能融合各家學說,自成一派體系,功績和作用已成定論,何疑他人評說!
華嚴宗因"賢首國師"而聲名大振,一時成爲與其他宗派鼎足而立的一大宗派。據傳說,法藏講經時時伴隨著一些神妙莫測的東西,這就使得華嚴宗變得不可思議而又非常誘人。要知道,當時大多數人以高深的宗教理論和哲學問題,不感興趣,能讓他們信服、趨之若鶩的,是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確實的東西。無論法藏用什麽方法使講經場所充滿神秘色彩但他都在有意無意地傳遞著某一資訊,即華嚴宗是真正的聖教,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這就是法藏,這就是法藏的講經!
據說,唐高宗永隆元年(680)八月,法藏舉行了一個戒齋懺悔法會,當衆爲亡靈超脫祈禱。事情的因由是,上年五月間,雍州萬年縣何容師,因愛吃雞子,殺之無數,而暴病身亡。死後與其他七百個鬼,被打入地獄,經受油湯煎熬之苦。在實在無法忍受的時候,他返魂托夢,讓第四個兒子行證懇求法藏贖罪,法藏就令他誦讀並抄寫《華嚴經》,到這時方才完成。大庭廣衆之中,只見何容師等七百鬼飄出地獄。
武周天授二年(691),法藏因山東曹州枚宰之邀,前往講經說法。會中有個不信佛法的人,口出狂言,大罵佛、法、僧,沒想到第二天就面容破傷,發眉隨手脫落,遍體濃瘡泡疹,他恐懼思過,求助法藏。法藏告誡他說:"這都是報應!從現在起,你應當禮敬三寶,誠心誠意地朗讀《華嚴經》而且要讀一百遍,罪才可以免除"。這個人千恩萬謝,感激涕零,拿起《華嚴經》,就高聲讀了起來。誰知,唯讀到一半的時候,就形體復原,完好如初。後來,這個人逢人便說藏的恩德,到處講解《華嚴經》的神靈。
上述兩則小故事,是法藏以自己特別的方式,向人們宣揚佛教,使人們在不知不覺中信服它,接受它。他附加于華嚴宗一些神妙玄虛的東西,只能這麽來理解和看待。要是說上述種種,是著眼於本門本派,是振奮宗風的需要,是爲自己派別服務的,那實在産生了重大效果。但是,僅僅停留在這一層面上,還不能全面理解法藏,否則,他就不成爲"賢首國師"了。法藏是朝廷崇賞的一代宗師,他也是社會的一分子。
講經作爲,弘揚門派都不可脫離朝廷當局,因此從這方面看法藏不可能超脫世俗,可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則。在某些大是大非問題上,法藏始終能把握好分寸,與時俱進,甚至爲國分憂。武周萬歲通天元年(696) 五月,契丹族首領李盡忠等,在今遼寧朝陽一帶舉兵反唐,造成大亂,近七八個月的時間,叛軍連陷幾座城池,矛頭直指河北中南部一帶,唐朝十八萬大軍棄甲而逃。在這重要關頭,武則天又調二十萬軍隊出師討伐,同時還詔令法藏依經作法,協助王師。君令如山倒,法藏因此沐浴更衣,建立道場,內部放置十一面觀音像,默默吟念祈禱。據說數日後,叛軍看見有無數神兵洶湧而至,觀音騰空閃現,一時間,天鼓之聲不絕於耳,敵兵膽戰心驚,不戰自亂。唐軍隨即平定叛逆。武則天大喜,稱讚法藏的恩德和神兵的威辦,因此改年號爲神功元年。當然,將法藏的法力吹得神乎其神,似乎可抵幾十萬大軍,確實言過其實,但就客觀效果而言,他對穩定人心、鼓舞鬥志,也曾産生了一定的影響。
五、重譯華嚴
武周聖曆二年(699),法藏以近六十歲的高齡,參加重新翻譯出《華嚴經》。
《華嚴經》全稱爲《大方廣佛華嚴經》,又稱《雜華經》,是印度大乘佛學經典的一部分。大概在西元二--四世紀之間,南印度、西北印度和中印度都先後盛行《華嚴經》。我國在東漢時,《華嚴經》中的《兜沙經》,就已經有了譯本,至唐朝時,有關此經的篇章譯本就達三十五部之多,但之間較早、較全的漢譯本,當屬東晉時譯注的《華嚴經》,分六十卷三十四品。不足的是、晉譯經卷,譯文繁雜,許多地方不符合原意,並且《人法界品》內有兩處脫落。三百多年以來,晉譯本照舊,無人更改,法藏常常歎息,有時默默凝視西天,希望有所補救。680年,中印度和尚雲日照來中國時,恰好帶來了《華嚴經》的梵文典籍。當法藏知道雲日照所帶梵文本中有《人法界品》時,他便和雲日照一起,翻譯、校對、查尋。據說二人譯注時發出的聲音,如雷震蕩。《人法界品》最終被完整地譯成漢文,整個譯文流利順暢,言簡意賅。
天授元年(690),是個在中國歷史上永載史冊的年代。這一年,武則天終於廢棄唐朝,改國號爲周,自稱聖神皇帝,將洛陽改爲神都。同時,武則天向天下頒發《大雲經》,在全國各地興建大雲寺。之所以這樣,據說後涼時曇無讖翻譯的《大雲經》中,記載有菩薩"爲化衆生,現受女身"的說法。因此有些人就穿鑿附會,說武則天就是彌勒佛降世,應該代替李唐作皇帝。武則天建立周期後,就大力推行崇佛政策,她派遣使者,去今天和田一帶,請來沙門實叉難陀(中譯:雲喜學),讓其講解佛經。同時又詔令法藏去洛陽大遍空寺,一起參加筆受。
武周證聖元年初 (695),法藏從長安出發,奔向洛陽。長安至洛陽,大約有八百五十裏的路程,又值冬季,寒風刺骨,黃土滾滾。潼關、函谷關兩側,屹立著數十丈高的斷崖絕壁,綿延數十裏。大約二三月間,法藏抵達洛陽,他顧不上休息來平息長途跋涉的勞累,而是馬上投入到了翻譯工作中。真是天公作美,這次翻譯的正是《華嚴經》,而義淨、弘景、圓測、神英、法寶等各位名僧大師,均列席就坐,真是人才濟濟,滿堂生輝。法藏奉旨進行筆受。這次翻譯搞得有條有理,壯觀非凡,譯經寺前,百葉蓮花盛開,譯經寺內,各位大師字斟句酌,勤勤勉勉。
有一天,武則天興高采烈地光臨大遍空寺,親自探視翻譯進展情況,並賞賜飯食,以示慰勞。武則天的幸臨,顯示皇室對佛教事業的關心和支援,法藏等人譯經的勁頭更足了,信心更大了。後來,譯經場所改到佛授記寺,法藏愈顯得精神煥發,老當益壯,他借這次新譯的有利機會,將以前雲日照補譯的兩段經文插入新譯經書。這次譯經時間長達四年之久,至武周聖曆二年(699)方才完成,新譯《華嚴經》長達八十卷。
這次新譯的《華嚴經》,雖說增添上《如來現相》、《普賢三昧》、《華嚴世界》等,可仍有遺漏。爲了彌補缺陷,求真求全,法藏不厭其煩,全身投入,他以晉唐兩譯本對照梵本,把雲日照的譯文補在雲喜學的缺遺處,使得整部《華嚴經》文續義連,流傳至今。後人稱讚他的貢獻時說:"彌補缺漏,譯全華嚴,就好像將初期的小泉細水變成大泉急流,也正好相似月虧達到月圓,一片圓明,光耀輝煌。"
武周聖曆二年 (699),佛授記寺各位大德法師,邀請法藏在本寺演講新譯成的《華嚴經》。武則天聽到消息後,特頒賴令,宣佈十月五日爲開始講演之日。這一次講演,因爲法藏思路開闊,熟知許多典故,因而他講得口若懸河,洋洋灑灑,得到廣泛好評。臘月十二日晚,這已是他兩個多月以來,連續講經的又一個晚上,他滿懷自信和自豪感,覺得從前未曾有過的興奮、舒服和快樂,他聲若洪鐘,氣勢磅礴,當講到《華藏世界品時》,講堂和寺院突然發生震動吼聲。詳瑞徵兆,真是沒有遇到的詳端徵兆,滿寺數千名僧俗群衆和有道高僧,一時驚歎非常,阿彌陀佛聲,響徹雲霄。傳說,佛說法時,常感"六種震動",即:動、起、覺、震、吼、湧,法藏演講新譯《華嚴經》,引起震動吼聲,正合乎經文記載,寺僧趕忙將這一吉祥現象,上表奏達武則天。武則天聽完奏摺後,皇顔悅開,滿心歡喜,認爲這是天助大周的明證,立即御筆批答:"昨因敷演微言,弘揚秘頤。初譯之日,夢甘露以呈祥;開講之辰,感地動而標異。斯乃如來隆祉,用符九會文耳"。
法藏是佛門的活躍人物,是譯經講經的行家高手。那時,幾乎每一場大的法會,他都是被邀請的必然人選,很少有過例外。新《華嚴經》譯完之後,他連續幾年來往于西安、洛陽兩地,前後參與了二十多部經典的翻譯工作,武周久視元年(700),法藏接到武則天的敕令,讓他翻譯出《大乘入楞伽經》,進貢于宮內。法藏就和雲喜學一起,將整部經譯爲七卷,然後法藏又把這七卷和雲日照所譯的經論,合成二十四卷。武則天爲此特作序文,深加贊許,認爲所譯經文"補足缺文,剪除枝繁,構思安排精當,言簡義賅,意義深遠。"武周長安二年,法藏又回到西安,在清禪寺與雲喜學合作,一起譯出《文殊授記經》。
前文提到,再次釋譯《華嚴經》時,法藏和義淨共同參與,可以說,新譯《華嚴經》是他們和其他大師們共同努力的結晶。從久視元年起,義淨自行組織譯場,釋譯經典,法藏又一次奉詔參加作爲筆受。他來往於洛陽福先寺及西安西明寺,和十四位佛界名流,于武周長安三年(703),共同翻譯出《金光明最勝王經》等三十一部典籍。
六、進宮講經
再回到法藏的講經上來。
法藏的講經,獲得極大的成功,尤其是伴隨講經而出現的,是那種香風飄繞、五彩雲霞、地動鳴吼的神秘景色,更給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如此衆多的資訊陸陸續續地上達到武則天那兒,引起她很大的興趣,不由得産生了聽法藏講經的想法。
武則天,天之嬌女,她被詩人李白稱爲"七聖"之一,李贄評價她"勝高宗十倍,勝中宗萬倍"。作爲女皇,她不僅處理國家大事,而且涉獵文史經籍,能文善詩,愛好廣泛。登基以來,先是頒發《釋教在道法之上制》,接著又親自過問佛經譯講事宜,因此,每遇空閒,她總要瀏覽一些佛教經典,下則是爲陶冶性情,再則以爲國用。如此,她對佛經中的某些意旨和問題,自然需要與人交流磋商。但是,以前由於國事繁忙,始終無法顧及,幸好目前國泰民安,四海安定,加之又邁入老年,因此,武則天就下達聖旨,讓法藏去長生殿,講解《華嚴經》中六相十玄的教義。
六相十玄是闡發華嚴宗無盡緣起理論的基本形式,它將事物的全體、部分、同一、差別、生成、毀壞等,歸納爲總相、相別、同相、異相、成相、壞相等,認爲這六相兩兩相順相成,同時具備、吸納各種成份,圓融無阻。另外,它還將所有塵法概括爲十玄門,認爲十玄門事事無礙,都能顯示出佛性,這就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重重無盡,圓融相攝。
看到聖旨,法藏又是高興,又是憂傷。所謂喜,即能爲一國之君講經,那是千里挑一的榮幸。就地位看,武則天受命於天,傲視萬物,君臨天下,握有生殺予奪大權,非凡人可以比擬;就年齡看,武則天長自己十五歲,經史子集、文章詩歌,無所不知。因此,這次講經,將是一個高層次的智慧交流。所謂憂,即在短時間內,怎樣闡發華嚴經的基本理論和教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皇帝出的題目很大,六相十宗教義,屬於一種哲學範疇和哲學思辯;講解時不能太玄、太深奧,也不能過於膚淺。自然,這些東西,已經講解多少遍了,自己有充分的信心,問題是怎樣才能講得更好。這時,法藏的腦海裏浮現出給佛界學者講經的畫面。有一次,爲了使學者理解"緣起無盡,圓融無阻"理論,他曾經命令手下弟子準備十面鏡子,安放在四方四角和上下各處,每一面鏡子隔開一丈左右,使它們面面相對,然後又在中間置放一尊佛像,點著一支蠟燭照著他,因此十面鏡中光影交織,佛影重重,從而使學者們得到直觀感性的認識。對,就這麽幹,法藏好像得到啓發似的。
武周長安四年(704),法藏奉詔來到神都洛陽長生殿。唐代,只要是天子的寢殿,不管設在什麽地方,都一律稱爲長生殿。武則天自657年以來,大部分都是住在洛陽的,洛陽早已成爲實際的國都。聽說法藏到來,武則天的病都好了一大半,她趕快下詔接見。與此同時,宰相和大臣們都已分列兩旁,他們是宰相張柬之、崔玄暐、韋承慶,御史中丞宋璟等,還有張昌宗、張易之兄弟。既然人已到齊,武則天就宣佈講經法會開始。
法藏登臺演說,全場一片安靜,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見,他以一名大師的風度,簡要概括了一下華嚴宗的基本理論觀點,即四法界、六相、十玄門。然後他以設問的方式切人正題,"時常聽人講佛性,可什麽是佛性?"在華嚴宗看來:"只問原因,不問結果,這就是佛性;只求結果,不找原因,這就是大解脫;無因無果,也是佛性"。"有原因,再找原因的原因;有結果,再找結果的結果,這就是佛性,這就是大智慧"。講到這裏,法藏停頓片刻,看看聽衆,隨後又講到:"華嚴宗人以爲,佛性歸一,永無變化,一切都包函於佛法之中,全部的宗派性門都顯示佛性。我們提出的'一乘圓教',就是將小乘、大乘包括在一乘教中,就是這個道理。""何以見得?"法藏窮追不捨。
"讓我講個小故事。"
"古時候有一部落,去王城大約需走五十天。國王聽說這裏有美泉好水,便下令他們天天給他送水。村民們不堪這種痛苦,都想離開這兒,搬到別的地方。這時村主對村中人說,'你們別遷走,我去拜見國王,請他將五十天的路算作三十天的路,你們來去就輕鬆了。'村主向國王講明理由,國王答應了。衆人聽後十分高興。可能有人會說,本來就是五十天的路途,當作三十天與原來的沒有差別,可是,村裏人聽信國王的話,終於沒有遷走。"
"世間的人,大多都是這樣,他們苦修善行,向往佛界,可常常中途心生倦意,前功盡棄,所以就不會功成業就。今如來佛爲了方便具體,將一乘法分爲三乘,學小乘的人以爲修善積德,方便易行,但後來又聽人說沒有三乘,只是一乘,因此又信佛一乘的說法。其實,路近路遠,三乘分法都是現象,佛法無邊,圓明頓現,遠就是近,近就是遠,一乘也即三乘,三乘歸於一乘,以此融彙貫通,才能統攝一切,才能領悟佛性。因此,不能迷惑於憎愛,貪圖于業成報應。經書中說,如同一面乾淨明亮的鏡子,鏡中的影子隨你的面像而閃現,如果鏡外一無所有,鏡內當然也是如此,對貪業成報的作爲,也應該這麽來理解。""因此",法藏總結說:"佛界圓滿,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緣起諸法,會融無礙,這就是一乘圓教的精義。只要理解了佛性,也就等於掌握了一乘圓教,掌握了一乘圓教,才能更好地理解佛性。"
這時,武則天面帶笑容,點頭表示稱讚,群臣和侍女們也都露出滿意的神色。
"那麽,佛性和衆生的關係是什麽呢?"法藏具體分析道:
"有人問,若說衆生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那麽爲何衆生很多,成佛的人卻很少?要是說人人都會解脫,那麽衆生的數量必當減少,可爲什麽又沒有增減呢?"
"經書中說:'衆生即佛身,佛身即衆生,衆生佛身,實質義理一致,而名稱各不相同,'加上衆生界如無限玄虛的太空,如果有一鳥飛於其間,從西向東飛行千百年,它是否已經距離東邊近,西邊遠呢?絕對不是!由於太空無邊無際。它是不是就不飛行了呢?也不是,是飛行總是有功勞的。因此說,佛界不增,衆生界不減,只有如來佛智知一切。上述問題,本身就是錯誤的,不能以狂心邪見斟酌思慮。"
這一講,揮灑自如而又不離中心重點,基本實現了今日講經的目的,何況武則天又以有病之軀聽講,不能太累了她,因此法藏即時結束了第一日的講經。
次日,武則天精神如初,又將法藏詔到長生殿。
這次,法藏以新譯《華嚴經》爲依據,闡發天帝網義十重玄門、海印三昧門、普眼境界門等法理,對某些抽象的宗教哲學,法藏盡可能講得慢-點,多闡發一會兒,但是武則天聽來聽去,還是疑惑茫然,不知所云。因此,法藏就靈機一動,指著殿前的金獅子作比喻,金被能工巧匠雕刻成獅子,金這一本體和能工巧匠的緣結合而産生金獅子。若從獅子的相貌來看,它是獅子,於是獅子閃現,而金隱蔽;若從金的角度看,它是金子,因此金子閃現而獅子隱蔽。獅子的每一根毛發中,都含有金獅子的本體,所有毛髮組成的獅子,也可在一根獅子毛中閃現,因此,每一根毛發中,都有所有獅子普遍性的東西,所有獅子普遍性的東西,又滲入每一根毛發中,如此重重無盡,恰如天帝的羅網。
武則天細心聽講,反復品味,最後茅塞頓開,融會貫通。她大喜,下令賞賜法藏,並留他一起進餐。長生殿講經,是法藏嫺熟技巧和聰明才智的又一次體現和發揮,它在法藏的講經歷程中,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後來,他對這次講經進行總結,寫成《金獅子章》一卷,貢獻給武則天。
七、迎佛舍利
武周長安四年(704)冬天,下了一場大雪,河南、陝西一帶,遍地雪樹銀花,萬物似乎都在這茫茫一片的白色世界中,靜謐修養,瑞雪兆豐年,人們期待著未來。
在長生殿講完經後,法藏並未離去,而是繼續處在內道場華嚴法會上,十分忙碌的操持法會。雪後的某一天,他出門觀賞雪景,不知不覺來到一片冰封的樹林跟前。這些樹上的雪都被先一天的陽光融化了,雪水沿著樹身向下流,遇到夜間的塞冷天氣,它就變成冰片、冰柱結掛在樹幹上部。十分好看,法藏默默讚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忽然,他發現在一個大的冰柱中,有雙浮圖大放五色光。衆僧都來觀看,議論紛紛。有的講,這是華嚴法會的佛法閃現。一談到佛,衆人好像有說不盡的語言,慧智說:"據魏冊記載,陝西岐山的扶風塔,就是阿育王的靈迹所在,那才是真正的佛教聖地啊!"這件事及其議論,不知怎麽的,就被武則天知道了,她下令各位佛界名流去長生殿,仔細詢問扶風塔的情況。
正如前文所述,武則天發動女皇革命、以周代唐的時候,就是借助佛教作宣傳的。她對佛教,首先是利用,其次是信仰,而且信仰還很執迷,甚至連皇帝的稱號,也要用佛典,如"金輪聖神皇帝"(佛經中說,聖王即位時得七件寶,第一件就是金輪寶,轉動它就可威伏天下)、"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天冊金輪大聖皇帝"等。越是到晚年,越是沈醉於迷信,與許多封建帝王一樣,她祈求長生不老,頤養天年。或許是由於天氣的原因,武則天近來病情加劇,只能長期呆在床上,朝政也懶得理會。當她證實扶風塔內真的有佛的舍利時,就馬上頒佈聖旨,特命風閣侍郎 (中書侍郎)崔玄啼、賢首國師法藏等,去岐山法門寺迎接佛舍利。
岐山佛舍利,實際上是釋迦牟尼佛的一截手指骨,因屍體焚燒冶煉而成。傳說阿育王是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國王,皈依佛教前,暴虐無道,被稱爲"黑阿育王",後來推行佛教"正法"統治,並派佛界長老在印度乃至國外傳播佛教,因此就"立地成佛",被稱爲"白阿育王"和佛教"護法名王"。武則天讓迎佛舍利,不管其理由多麽冠冕堂皇,但可以肯定的,就是企圖以此消災免禍,解除自身的病痛,確保大周王朝的命運,並拉攏人心。不論怎麽說,迎佛舍利,在中國佛教史上,原本就是一件大事。
十一月四日,宰相崔玄暐帶領文武官員數十人,迎著凜冽的寒風,長途跋涉,抵達西安。此時,法藏已是西安大崇福寺住持,正在著述經典,聽說崔玄啼的來訊,他連忙放下手頭工作,親自出迎。二人見了,寒暄一番後,就協商起西行路線以及探取捨利的詳細計劃,他們進一步尋找史籍,查找核實,晝夜不斷。十一月六日,法藏等佛界高僧十余人,與崔玄暐所帶人馬一起,離開西安,向岐山迸發。法藏回憶起自己十六歲時,孤身一人去岐山的情景,那時,爲尋良師,心雄志堅,可前途茫茫,何處安身,未免有點惆悵。而現在,舊地重遊,自己已擠身于佛界名流之中,又多次幸蒙皇帝召見,也算給康家光宗耀祖了。尤其是這次,迎佛舍利是一件多麽光榮和偉大的事情啊,皇帝指定自己負責參與,真是三生有幸。宰相、一國之師,我們肩負著多麽重大的責任啊!
經過七天七夜的旅途奔波,十一月十三日,迎佛舍利隊伍來到扶風塔前。刹時間,鼓樂齊鳴,紙錢滿天,人聲鼎沸,熙熙嚷嚷。方圓數十裏僧俗群衆,奔相走告,他們扶老攜幼,湧向扶風塔,祈求神靈降福保佑,有的盼望來年風調雨順、生活安康,有的祈求早生貴子,有的希望小本生意吉利平安、財源茂盛,有的則希望祛病消災,……一句話,扶風塔前盛況空前。
法藏一行,沐浴淨心,先是在塔前祈禱頌安,朝拜施禮,然後輕啓塔門,來到內庭。好一派佛天佛地,只見中間如來金像栩栩如生,周圍衆佛像錯落有致,塔牆與塔頂儘是佛像壁畫,給人一種威嚴、肅穆、意境深遠的感覺。在塔的底層發現了地宮的入口,法藏一馬當先,進入地宮內部。地宮內部別有一番天地,佛身塑像,高大魁偉,千年金龜,靜臥凝思,各種雕象,分列數行。在一個美麗的小匣子裏,法藏發現了佛指舍利。他披肝瀝膽,虔誠萬分,輕輕拿起舍利,馬上,地宮神輝照耀,舍利大放異彩。
出塔以後,法藏擎起舍利,展示給僧道群衆。只見舍利在手上光芒四射,它如同瑰麗的珠玉,質地潔雅,有時光明耀眼,有時玲瓏別致。數千群衆親眼目睹了佛舍利的風彩,激動地熱淚盈眶、手舞足蹈,他們有些人立刻拿出錢物,捐給佛塔,有些人則要焚頂燒指,以表現敬佛、崇佛的決心和毅力。
十一月十七日,法藏等迎佛舍利回長安,岐州牧宰相送數十裏。一路上,各地官員都出城相迎送,殷勤周到。二十八日,迎請舍利的隊伍到達長安。長安留守會稽王,率領六部機構中的文武官員,站立在道路兩邊,列隊相接,佛舍利隊伍就在這焚香施捨、鼓樂簫聲氣氛中,進入大崇福寺。是夜,佛舍利再放光彩,其形狀如火焰,似流星。
第二天,長安附近各寺院的住持、長老等,一起趕到大崇福寺,競相參拜頂禮。法藏以本寺住持的身份,操持這一佛界罕見的迎佛舍利誦經法會,他向各位同仁具體介紹了開塔尋找佛舍利的經過。法會持續了一整天。
十二月初,法藏、崔玄暐率領大隊人馬趕向河南洛陽。這時,正在病中的武則天,聽說消息後,心身俱爽,急忙發佈敕令,命王公大臣以下的文武官員,以及洛陽附近的老百姓,出迎佛寶。整個洛陽,山搖地動,人山人海,旌旗烈烈,鼓樂喧天,沈浸在一片佛風佛雨之中。新年正月初旬,太常寺卿奉武則天之命,親自侍奉佛舍利,放在明堂之上。
第二天,武則天以及衆臣們,滿面虔誠,對舍利佛指頂禮膜拜,法藏作經祈禱,廣爲讚頌。就在此時,舍利又一次顯示佛性,瑞光閃射,群臣無不歎爲觀止。
迎佛舍利,是法藏在武周王朝做的較重要的,也是最後的一件事。接下來的,就是神龍革命的爆發。
八、弘法救世
佛骨迎回洛陽後,法藏才獲得暫時安寧,他理順思路,準備接著進行著述論說,但是,形勢的變化,又一次阻礙了他的計劃安排。
事情還得從朝廷內部說起。
武則天用周代唐,推行鎮壓和屠殺政策,根本上維護了自己的統治。雖說她是一個有所作爲的帝王,但在皇權傳子的封建社會,有些,人難免思念李唐王朝,尤其是到了晚年,她疏于朝政,寵倖男侍張昌宗、張易之兄弟,拒絕接見大臣,更惹起朝臣們的怨言和憤怒,如此,以張柬之、崔玄暐、李多祚等爲首的復興唐室力量,準備發動政變,推翻武周王朝。神龍元年(705)正月二十二日,崔玄暐找到法藏,告訴他今日準備謀殺二張(即張昌宗、張易之)的計劃,希望他能作法幫助神龍革命,以期成功。
法藏早就對二張的作爲不滿,他對二張霸佔農民土地、勾結妖僧的種種惡行,義憤填膺,一聽要除二張,他立刻表示贊同。遂設壇作法,贊助正義,從而使得神龍政變的領導人,在誅殺二張時,感受到了無窮的力量。
政變進行得很順利,二張得到應有的懲罰,武則天宣佈退位,中宗再次登基。二十九日,新朝廷進行論功行賞,法藏因"內弘法力,外贊皇猷",屬於革命的策動人物之一,被賞以三品官銜。依唐制,三品是和宰相地位平等的級別,但他對名利看得比較淡泊,當場叩謝皇恩,婉言加以辭別。可誰知朝廷也很固執,第二次降下聖旨,讓他接受。無奈之際,法藏想了個變通的辦法,他上奏朝廷,稱自己皈依佛教,不圖名利,但因八十老母尚在,不能盡人子之孝,心中常常愧疚。今值皇恩降臨,無法推卻,因此,請求將此賞賜轉贈給他的弟弟法寶,讓法寶更好地照顧母親。
此時,法寶已是朝議郎行統萬監副監,他才能卓越,功迹卓著,早就是朝廷的得力人物。唐中宗神龍二年(706),中宗降下聖旨,封法寶爲遊擊將軍都尉,並讓他伺候母親,今後不受差遣。同時,聖旨讚揚法藏,說他深入妙門,參悟佛乘,預知徵兆禍福。他弘揚佛法,如同傳播著無窮無盡的燈光,照亮黑暗;他贊助朝廷揮舞著智慧的寶劍,剪除叛逆妖孽。這篇瀟灑自如的聖旨,很好的總結和評價了法藏的生平。
唐中宗景龍二年(708 )六月,乾旱少雨,百姓憂愁,皇帝命法藏下召一百多位有名法師,在長安薦福寺祈禱求雨。法藏等不顧辛勞,持續七天默吟佛語,這次又天遂人願,大雨滂沱達數日之久。照例,聖旨表彰他"精誠講說",以致慈雲法雨,凝聚降落,下令嘉獎。
獎賞對法藏來說,無關緊要,他的職責就是弘揚佛法,普度衆生。他終生譯經、講經、著述立說,對《華嚴經》的經文理義,盡知熟記,爲了在各地推行華嚴宗,他這次專門奏請朝廷,盼望能在長安、洛陽、吳、越、清涼山等五處,建立佛刹寺院,並標明華嚴宗的名號,以儲藏各家佛經典籍和經義解說。奏摺獲准後,各地廣爲建立華嚴寺,盛況超過前代。
唐睿宗景雲元年(710),冬春兩季,少雨無雪,百姓饑寒交迫,流離失所,很多人餓死凍死。新登基的睿宗皇帝急忙召見法藏,詢問有沒有解救莊稱禾苗、保證農業收入的辦法。法藏馬上前往藍田山悟真寺,作法懇求,沒出十天的功夫,正像他給皇帝的奏摺中所說"應時必獲",天空雪花飛舞,如鵝毛飄散,總計兩次降雪,厚度達一尺多深。這次普降瑞雪,給睿宗皇帝很大的安慰。在欣喜之余,他接連三次頒發詔誥,稱讚法藏如黃鍾大律,精誠上感佛界,並一再告訴國人,來年必是豐年。
唐玄宗先天元年(712)十-月初二日,是法藏七十歲誕辰日。一清早,他的弟子宏觀、文超、智光、宗一、慧苑、慧英等人,就忙裏忙外,殷勤地接待前來祝壽的各地名僧大師。那天,雖說是爲了慶祝法藏的生日,但是稱它爲大法會似乎更爲恰當,那天門內門外,到處響徹著打鼓奏簫聲,祝福頌經聲。法藏在一片香煙繚繞氣氛中,被請入上座,他感謝各位的光臨祝福,並讓手下弟子將自己的《法界無差別論義疏》著作,贈發給與會僧衆。正在此時,太上皇睿宗傳來誥諭,衆人一聽,立刻跪下接旨。聖旨說:"華嚴大師法藏,心向王室,精勤悟道,如今在誕辰祺祥之際,祝大師壽似恒沙,齡如劼石,並奉道法衣湯餅,賜絹帛二千匹。"就這樣,太上皇的聖旨將高血壓法會推向高潮。
法藏雖爲一代宗師,上受天恩,下受王公將相禮遇尊重,但他艱苦樸素,穿著十分簡陋的服裝,吃著粗食淡飯,艱苦戒行,忍耐自守,負重發奮,畢生弘揚佛法,普度衆生。早在壽誕生日之前,他就自知歸天在即,時江有限,因此在注解新譯《華嚴經》第六行經文時,便當機決斷,棄之另外譯釋《十定品》,可惜的是,只譯了九定,尚差一定,便告別塵世。十一月十四日,法藏在長安大薦福寺圓寂而逝,吉祥歸天,享年七十歲。太上皇睿宗和新帝玄宗得知此事,驚疑異常,歎息不止。按照當時唐制文武官員逝世時,一品官賞給物品二百端,粟二百碩,九品官只賞物品十端。而太上皇詔諭特准,贈法藏"鴻臚卿",賞給喪葬絹一千二百匹,葬事依僧例進行,國家提供供給。十一月二十四日,法藏被葬于神禾原華嚴寺的南邊,按"三品"規格,舉行國葬。秘書少監閻朝隱特碑文,闡明法藏一生行化的事迹,這就是現存的"大唐大薦福寺故大德康藏法師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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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5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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