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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26日星期五

兩宋之詩詞、金元之曲劇

第二节 文學與藝術


  唐代是文學藝術的極盛時期,在許多方面都爲宋代文藝的發展奠立了基礎。唐宋之間,是封建的社會經濟發生重大變化的時期。宋代經濟關系和政治制度的新發展,不能不推動文學藝術也出現新的創造。宋代文藝的發展,大緻經曆了三個階段:(一)宋朝初年,承晚唐五代的靡麗之風,詩尚雕琢,文崇骈俪,文學上陳陳相因,很少新創。(二)仁宗以後,随着政治制度改革的嘗試,文風也有較大的轉變。以歐陽修爲代表的散文作家,上接韓、柳,重又開展了古文運動。散文成爲議論政事的有力武器。詩風也轉而趨于平易,并且由于賦予論議的内容而構成宋詩的特色。五代時興起的詞,原來隻供席上花前,淺斟低唱。由于宋代詞人爲它注入了豐富的思想内容,而使詞一躍成爲與詩文同樣受到重視的文體。現存宋詞,篇逾二萬,作者千人。宋詞彪炳一代,足以與唐詩比美。(三)宋朝南遷以後,抗金救國成爲社會政治生活的主題。詩與詞都以表現這一主題而得到發展。由于南宋城市經濟的發達,适應居民文化生活的需要,出現了話本與南戲等新文藝,爲小說與戲劇的發展,開拓了道路。

  金代詩文并沒有多少新成就,但諸宮調和院本的發達,卻培育了元代的戲劇。元代戲劇創作極爲繁盛,出現了不少思文并茂的名篇巨作,戲劇的發展盛極一時。唐詩、宋詞、元曲(劇)彙為文學史上的三朵名花。

  宋元時代,繪畫與書法也具有時代的特色,湧現出不少名垂後世的書家與畫家。

  下面簡略叙述宋元時代文學藝術各部門的發展概況。



(一)詩、詞


  一、北宋的詩詞

  

  北宋初年,文壇上仍然沿襲着晚唐、五代的頹靡纖麗的風氣。北宋王朝“恩逮于百官惟恐不足,财取于萬民不留其有餘”,官僚、地主奢靡成風。頗有作爲的宰相寇準,有詩雲:“将相功名終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間萬事何須問,且向搏前聽豔歌。”北宋官僚家中,大都蓄養歌伎,金尊檀闆,縱情享樂。文風的頹靡纖麗正是這種社會風氣在文壇上的反映。

  北宋初年,在文壇卓然自立,有所成就的作家是王禹偁。王禹偁(九五四——一○○一年),字元之,山東钜野人。他曾有志于改革弊政,三次遭到貶谪。他的詩文都很爲當時人所推重。趙匡胤稱贊他的文章是 “當今天下獨步”。著名的隐逸詩人林通也推崇說:“縱橫吾宋是黃州”(王禹偁谪居黃州)。詩學白居易,能得其清不得其俗。他的《畲田詞》歌頌勞動者的勤奮,語言平易通俗。當然,他造句也着意雕飾,如“萬壑有聲含晚籁,數峰無語立斜陽”(《村行》),“随船曉月孤輪白,入座晴山數點青”(《再泛吳江》),字斟句酌,得來還是艱辛的。王禹偁晚年寫了一首《點绛唇》:“平生事,此時凝睇,誰會憑欄意”。他平生的政治抱負沒有得到施展,含恨離開了人間。

  真宗統治時期,朝廷上出現風靡一時的所謂“西昆體”。歐陽修稱它爲“時文”。楊億、劉筠等文學侍臣在爲皇帝撰寫诏令、編修故事的公餘之暇,作詩酬唱,編爲《西昆酬唱集》。西昆即由此而得名。楊億在序文中說:它是在“曆覽遺篇,研味前作,挹其芳潤,發于希慕”而寫成的。這一流派除楊億、劉筠外,還有錢惟演、丁謂、張詠等十八人。後來有人也把同他們的詩風接近的作家如晏殊、宋庫、文彥博、趙撲等都列入這一派。他們的詩,“大率效李義山之爲,豐富藻麗,不作枯瘦語”(《韻語陽秋》)。肯定這種文體的人說:“西昆派必要多讀經、史、騷、選”(馮舒、馮班《才調集》評語)。《四庫提要》說:“要其取材博贍,練詞精整,非學有根底,亦不能熔鑄變化,自名一家”。但是,這些作家生活狹窄,感情空虛,他們吟詠酬唱隻是爲了消閑解悶,專意于詞藻形式,談不上多少思想内容。大率是尚纖巧,重對偶,而且往往掇取前人作品中的華詞缛藻,流于堆砌。劉攽《中山詩話》載一個故事:西昆派因爲效法李義山,作詩時多剽竊李義山的詩句。有一次内廷設宴,優人扮李義山,衣服敗裂,告人說:“吾爲諸館聀挦扯至此”。聞者大笑。西昆派錢惟演曾作《無題》詩,有句雲:“鄂君繡被朝猶掩,荀令熏爐冷自香”。這與李義山《牡丹》詩:“繡被猶堆越鄂君”,“荀令香爐可待熏”造語雷同,顯然因襲。由此可以窺見西昆體詩作的大概。

  宋初,詞也同詩一樣,沿襲晚唐、五代花間派的詞風。著名的詞人晏殊也沒有能擺脫五代绮麗詞風的桎梏。他們把詞當成“娛賓遣興”的作品,所描寫的都是那種在秦樓楚館、酒後歌餘而浮起的春恨秋愁,離情別緒。小不同的是他們的作品比起晚唐、五代的詞人來,用語清麗而不濃豔,含蓄而富韻緻。晏殊的詞,工于選語。他的名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屬對工整而又自然,但思想上卻隻是對無可抗拒的流逝時光的懷戀,晏殊是一位富貴宰相,“喜賓客,未嘗一日不宴飲”,消磨在“蕭娘勸我金厄,殷勤更唱新詞”之中。這種用來侑酒的詞,内容自然是尋歡作樂,甚至是庸俗無聊的。

  對于文壇上這種因循萎靡的氣象,人民當然是厭惡的。一些有識之士也力圖加以改革。但是傳統的慣力很大,需要幾代人多方面的努力,才可能有所改易,重建起新的風格。仁宗時,政治改革的呼聲高漲,文壇上的革新之風也相應地興起,在詩、詞方面逐漸樹立起宋人的獨特風格。

  

  宋詩的奠基人當推梅堯臣、蘇舜欽和歐陽修。

  梅堯臣(一○○二——一○六○年),字聖俞,時稱宛陵先生,安徽宣城人。他一生做小官,家貧,自言是“瘦馬青袍三十載,功名富貴無能取”。他在當時詩名甚著。針對詩壇的纨靡空乏的風氣,梅堯臣提倡一種古淡深遠的新風。他在《讀邵不疑學士詩卷》裏說:“作詩無古今,惟造平淡難”。平淡并不是淺薄,而是要提倡一種“本人情、狀風物”的寫實精神。他曾說:“凡詩,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爲善矣。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然後爲至也。”(《宋史》本傳)他主張把“诙嘲刺譏”托之于詩,詩應有所“刺”,有所“美”。在《陶者》一詩中,他說:“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他寫鄉村的富豪,在一年豐收之後,“濫傾新釀酒,包載下江船。女髻銀钗滿,童袍毳氈鮮”(《村豪》),橫行霸道,連地方官吏也不放在眼裏。而終年辛勞的農民,卻是“老叟無衣猶抱孫”(《小村》),“燈前飯何有,白薤露中肥”(《田家》)。官府又逼稅追差,使人民掙紮在死亡的邊緣。貧富的對比構成一幅鮮明的畫圖。詩人懷着深切的同情哀歎說:“嗟哉生計一如此,謬入王民版籍論”。他對自己身爲官吏而爲政無方感到慚愧,願意“卻詠歸去來,刈薪向深谷”。作者以平淡的筆觸,深刻地揭露了人民的痛苦。他的一些寫景詩句也清晰如畫。作爲一個宋詩風格的開創者,梅堯臣的詩有時失于過分樸質、

  生硬,過分散文化、議論化,但他所開辟的道路,正是宋詩發生轉折的方向。劉克莊把梅堯臣奉爲宋詩的開山鼻祖,說“宛陵出,然後桑濮之淫哇稍息”,是符合實際的。

  與梅堯臣齊名的蘇舜欽(一○○八——一○四八年),字子美,宋都開封人。“少慷慨,有大志”,幾次上書評論時政。他曾由範仲淹薦用,但很快被罷黜,寄寓蘇州,買木石作滄浪亭,“時發憤懑于歌詩,其體豪放,往往驚人”(《宋史》本傳)。他對屈辱的澶淵之盟和西夏的侵掠懷着憤慨的激情。“予生雖儒家,氣欲吞逆羯。斯對不見用,感歎腸胃熱。晝卧書冊中,夢過玉關阙”(《吾聞》)。“何人同國恥,餘憤落搏前”(《有客》)。“願當發冊慮,坐使中國強。蠻夷不敢欺,四海無災殃”(《舟中感懷寄館中諸公》)。把憂國禦侮的忠忱發之于詩,蘇舜欽在兩宋詩人中是最早的一人。對時政的抨擊,他也比梅堯臣更爲大膽和激烈。他的詩雄健豪放,但不免粗糙和生硬的缺點。

  歐陽修(一○○七——一○七二年),字永叔,廬陵人。他是宋代散文革新運動的主将。他繼承了韓愈以文爲詩的道路,詩風也一如他的文風,文從字順,清新流暢。他的主要成就是在散文的改革上,但由于他的政治地位較梅、蘇爲高,對詩壇的影響也較大。《石林詩話》說:“歐陽文忠公詩,始矯昆體,專以氣格爲主,故言多平易疏暢”。以文爲詩,能夠自由地發抒作者的思想感情,有平易的優點;但往往“失于直快,傾囷倒廪,無複餘地”,因而損害詩意。所以,《扪虱新話》評論說:“歐陽公詩猶有國初廟人風氣。公能變國朝文格,而不能變詩格。及荊公、蘇、黃輩出,然後詩格極于高古”。

  歐陽修也能作詞,但他的詞隻是承襲五代遺風。對詞的形式與題材有所創新的主要人物是柳永。柳永(一○○四——一○五四年)原名三變,字耆卿,福建崇安人。晚年舉仁宗朝進士,但因仕途蹇艾,失意無聊,于是流連坊曲。柳永精通音律,能變舊聲爲新聲,爲樂工歌妓譜寫了大量新樂府。他的《樂章集》裏共收有一百多種詞調,其中絕大部分是他新創的。他還發展了詞體,創爲慢詞。在這之前,從晚唐、五代以來,多行小令。每首的字數在五十八字以下。這時,民間的新樂曲已經大爲發展。柳永向民間音樂吸取營養,創制成篇幅較長的慢詞,字數往往比舊調增加二三倍。短章小令之類,一般隻限于抒情。長調慢詞則除行情外,還可以寫景、叙事,内容大爲豐富。但因此也要求布局緊嚴,段落分明,前後呼應。柳永的詞,正是“層層鋪叙,情景兼融,一筆到底,始終不懈”(夏敬觀《手評樂章集》),表現了組織長篇的卓越才力。柳詞在内容上多寫失意飄零的羁旅行役。雅詞之外,他也寫了不少所謂俚詞,采用大量生動活潑的民間語言,反映中下層居民的生活,因而受到人們的喜愛。所謂“凡有并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避暑錄話》),主要是指這種俚詞。但這些作品中有不少是庸俗、猥亵的糟粕,因此柳永也以“淺近卑俗” (王灼語)而爲人所垢病。

  對詞的發展有所貢獻的張先,和柳永齊名。柳、張的詞,一方面保持晚唐、五代以來含蓄婉約的特點;另一方面又表現爲淺露,言盡意盡。他們在詞的表達方式、體裁形式方面都帶有某種過渡性質,起着承先啓後的作用。

  經過上述諸人的提倡和實踐,宋代的詩、詞進入了繁盛時期。宋詩是在唐詩高度成熟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但又有新的開拓,形成鮮明的特色。明、清的一些評論家頗陋薄宋詩,甚至有終宋之世無詩之說(王夫之語)。他們認爲宋詩的弊病在于散文化、議論化。其實這也正是宋詩的特點。散文化不單是矯西昆體繁褥的必要,也是文風趨向平易所必然。議論化也爲詩開拓了一個新境界,使之更直接地反映社會矛盾。杜甫的五言古詩已多議論,但這并沒有妨礙他寫出《赴奉先縣詠懷》等名篇。當然,任何事物超過一定限度,都會走向反面。過分的散文化和議論化,會有損韻律,流于枯澀。就這些方面說,宋詩總是瑕瑜互見的。

  政治家王安石,在詩和散文方面也有很大的成就。王安石極重杜詩,推崇杜甫的憂國憂民,“吟哦當此時,不廢朝廷憂。常願天子聖,大臣各伊周。甯令吾廬獨破受凍死,不忍四海寒飕飕”(《杜甫畫像》)。社甫的這種精神,深爲王安石所歎服。他陋薄李白,說李白雖然“詩語迅快,無疏脫處,然其識見下,十句九句言婦人酒耳”。王安石主張文章“務有補于世”,由此出發而論李、杜,因而評價不同。他很推重歐陽修,因爲歐陽修力挽西昆的頹風,與他的文學觀點是一緻的。王安石早年所寫的詩作,主要是古體。詩中較爲廣泛地觸及當時的社會矛盾和政治積弊。包括人民的苦痛(《發廪》、《感事》、《河北民》)、軍事制度(《省兵》)、經濟政策(《寓言》第四首“婚喪孰不供”、《兼并》)、榷茶(《酬王詹叔奉使江南訪茶利害》)、河漕(《和吳禦史汴渠》)、水利(《送宋中道倅洺州》)、鹽政(《收鹽》)、被鎮壓的囚徒(《歎息行》)以及借評論曆史事件與曆史人物來發抒自己的政治見解和抱負。在風格上意氣縱橫,惟意所向,如排山襄陵,略無桎礙。但是,另一方面也因此顯得缺乏含蓄;有時用語險怪,多采故典,對後來的詩風帶來不好的影響。他的晚年在律詩的技巧上力求精嚴,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

  《石林詩活》稱贊他的寫景詩“選語用字,間不容發。然意與言合,言随意遠,渾然天成”。有名的《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間,锺山隻隔數重山。春風自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綠”字曾經多次修改,先用“到”,後來改用“過”、“入”、“滿”,都不合意,最後才選用“綠”字,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這說明作者遣詞用句,千錘百煉,态度是很嚴謹的。正如他自己所說:“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王安石晚年的詩,表面上沖淡甯靜,實際上卻涵蘊着“烈士暮年”不能自己的“壯心”。“堯、桀是非時入夢”,“每逢車馬便驚猜”,所表明的正是一種表面平靜所難以掩飾的激情。王安石寫詞不多,但如有名的《桂枝香》“登臨送目”,氣勢渾厚,是公認的佳作。

  蘇轼(一○三七——一一○一年),字子瞻,号東坡,四川眉山人。他在詩、詞、散文等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蔚爲一代名家。父蘇洵、弟蘇轍,都有文名,一時合稱“三蘇”。慶曆以來,士大夫中談論政治改革是一時的風氣。蘇轼早年也談改革,但是,他所提出的主張,除役法改革外,其餘都很平庸,缺乏政見。在王安石變法時,他認爲是操切生事而予以反對。朱熹評他“分明有兩截的議論”;陳亮也譏他“轉手之間,而兩立論焉”。這是蘇轼的弱點,也是當時一些文人的通病,因爲他反對變法,終神宗之世,都遭到排斥。甚至因他寫詩,語涉譏刺,而被捕入獄,幾乎喪命。元祐以後,保守派執政,他又反對司馬光廢免役而複行差役法,主張較量利害,參用所長,因而又爲保守派所不容。這些都表明了蘇轼在政治上的迂闊和天真。但作爲詩人,他勇于革新,氣勢豪放,取得很大的成功。關心現實與不容于現實,構成蘇轼思想上用世與超世的矛盾,但其基本趨向還是積極的。熙甯九年,蘇轼黜居密州,寫成了有名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他在極度的失意愁怨中發出了“我欲乘風歸去”的浩歎。然而,對生活的熱愛,又使詩人不忍遁世,終于作出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的抉擇。蘇轼的詩詞,在思想矛盾中力求解放,用鮮明的浪漫主義構成獨具特色的新聲。

  蘇轼的詩,諸體皆工,尤長于七古。沈德潛稱譽他“胸有洪爐,金銀鉛錫,皆歸熔鑄。其筆之超曠,等于天馬脫羁,飛仙遊戲,窮極變幻,而适如意中所欲出”。梅堯臣、蘇舜欽始倡平淡;歐陽修不爲尖新艱險之語,而有從容閑雅之态,開拓了北宋一代詩風。蘇轼不提倡艱險,但要求“新詩如玉雪,出語便新警”。并說: “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美理于豪放之外”。這“新意”和“豪放”便是蘇轼作品的特征。蘇轼對詞的發展,功績尤爲巨大。他“一洗绮羅香澤之态,擺脫綢缪宛轉之度”(胡寅《酒邊詞》)。他用寫詩、寫散文的筆法來作詞,不拘守過分嚴格的音律;并且擴大了題材的範圍,使詞能同詩歌、散文一樣,表達複雜的生活和情緻。他采用韓愈所謂的盤空硬語來抒寫他胸中的抑郁,使詞的創作一反傳統的婉約而出現豪放的風格。用硬語代替軟語,用言盡意盡代替半吞半吐,用不滿意代替滿意,這就是豪放派與婉約派的分界線。劉辰翁說:“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大地奇觀”(《辛稼軒詞序》),爲詞的發展開拓了廣闊的道路。但由于他在政治上是保守的,思想上又雜有老、莊消極成分,所作詩詞很少昂揚的情調,連認爲要由關西大漢來唱的《念奴嬌》“大江東去”,最後仍歸結爲“人生如夢”,意境是消沈的。

  在蘇轼周圍,集合了黃庭堅、秦觀、晁無咎、陳師道(所謂 “蘇門四學士”)及張來、李廌(合前四人稱爲“六君子”)等人,形成一個詩派。但他們都不拘一格,各有千秋。黃庭堅在詩壇上與蘇轼齊名,他與陳師道同爲江西詩派的鼻祖,予南宋的詩風以巨大的影響。黃庭堅(一○四五——一一○五年)江西分甯人,字魯直,自号山谷道人。他以詩文受知于蘇轼,由于當時的政争,兩次受到貶黜,以至于死。他早年的詩詞,大抵效法歐陽修,平易流暢。晚年風格發生了變化。他在《答洪駒夫書》一文中說:“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後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之能爲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于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這些話實際是後來江西詩派的創作綱領。它要求:一是詩文要作到“無一字無來處”;馴至末流,便是在作品中大量堆砌典故。二是要能點鐵成金,即所謂“脫胎換骨”。他還提倡“奇”、 “拗”。“奇”就是以俗爲雅,以故爲新;“拗”就是破棄聲律。總之,是力圖把冷僻的故事、生硬的語彙,運用到詩中,應該用平的地方用厭,故意違拗,以求聲律奇古。拗又有單拗、雙拗、吳體三種。這些都是在于形式上的改變。劉克莊說:黃庭堅“會粹百家句律之長,究極曆代體制之變,搜獵奇書,穿穴異聞”,“鍛煉勤苦”,“自成一家”,大概是不錯的。黃庭堅所處的時代,朝廷上黨争激烈,政潮起伏不平。他爲了保身,在詩文中故作超脫,專從文字技巧上下工夫。因之,他的詩詞在思想内容上沒有什麽特點。

  秦觀的成就主要在詞。他善于刻畫,情韻兼勝,但氣格不高,纖弱無力,在風格上接近于柳永。蘇轼就曾指出:他的《滿庭芳》“山抹微雲”中,“銷魂當此際”句是柳永的詞語。

  北宋末年,以宋徽宗、蔡京等爲首的統治集團沉湎于窮侈極奢的享樂之中。這種風氣也給文壇帶來了影響。賀鑄、周邦彥就是這種影響下産生的作者。他們的作品都是滿紙風月。周邦彥的詞,南宋人陳郁說是“二百年來,以樂府獨步”。戈載說:“其意淡遠,其氣渾厚,其音節又複清研和雅,爲詞家之正宗”。近人王國維更說他是“兩宋之間,一人而已”,都不免褒揚過分。周邦彥的詞主要是寫男女之情,隻是較柳永稍爲含蓄。但他精通音律,能自度曲,所制樂府長短句,詞韻清蔚,在詞的格律、法度和型式上有所創制,開南宋姜夔、吳文英等人一派的先聲。

  

  二、南宋的詩詞

  

  北宋亡于女真,南宋避地江南,屈辱苟安。詩人們依據他們的經曆而激起多種的情思:離黍的哀思、飄泊的愁怨、投降的恥辱、光複的壯心,所有這些都發爲詩詞。漢族人民反抗金兵南侵,要求恢複大好河山,成爲南宋一代詩詞的主流。這一時期有成就的詩人,大都或多或少地受過江西詩派的影響,但他們在自己的創作實踐中,部分或全部地擺脫了江西詩派的束縛。

  南宋初年的詩人曾兒與江西詩派的淵源根深,但他的詩鳳清淡,詞意明快。他是大詩人陸遊的老師,曾因件秦桧而去職。作家陳與義刻意學杜詩,在藝術技巧與思想内容上都高出于同時代的江西詩派中人。他不滿南宋王朝的逃跑退卻,作品中對淪陷的故鄉寄予無限的深情。南宋初的幾位著名人物嶽飛、張元幹、張孝祥等,都是堅定的抵抗派。嶽飛的《滿江紅》 “怒發沖冠”一首,浩氣凜然,強烈地抒發了抗金報國的雄心壯志,是南宋人民抗金鬥争的精神的凝結。張元幹的《賀新郎》“寄李伯紀丞相”和“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二首,慷慨悲涼,表現了詩人堅貞不屈,反對投降的高尚品格。稍晚的張孝祥,在《六州歌頭》“長淮望斷”裏,以熾熱的情感叙說了人民渴望恢複的激情: “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藻霓族。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二張的詞,直接繼承了蘇轼豪放的風格,下開辛棄疾一派的先河。

  李清照(一○八四———一五一年)是著名的女詞人,号易安居士,山東濟南人。她的丈夫趙明誠是金石學家。李清照于前輩詞人頗推重秦觀、黃庭堅。她與趙明誠婚後感情非常融洽。金兵南侵破滅了美滿的生活,被迫顛沛南流,趙明誠在赴湖州太守任的道上病死。這以後,李清照隻身飄泊在浙東一帶,晚景十分凄苦。她的詩留下來不多,但《夏日絕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送胡松年使金》:“願将血淚寄河山,去灑青州一杯土!”以及斷句 “南渡衣冠思王導,北來消息少劉琨”諸作,都表達了她悲憤熱切的憂國傷時的心境。李清照的詞接近正統的婉約派。她認爲詞與詩不同,“詞別是一家”。由于過分地強調詞的音律與婉約的傳統手法,她的詞在題材和思想内容上受到很大的局限,但在技巧上十分純熟,語言藝術上的造詣達到了高峰。她的詞,生動細膩地描繪了她早年真摯的愛情與晚年流落的愁苦。《醉花陰》:“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鮮明的形象,含蓄的感情,達到了婉約詞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一開始就以七個疊字,用濃重的彩筆渲染出了那種無法排遣的愁苦,真具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感。李清照的遭遇,也是當時廣大婦女共同的遭遇,因此,雖然她的詞情緒低沉,但感情真切,十分動人。

  南宋的詩人,舊來都以尤袤、楊萬裏、範成大和陸遊并稱爲四大家。不過尤表現存的作品,不很相稱。楊萬裏(一一二四———二○六年),自号誠齋,早年學江西詩派,後來轉而師法自然,創爲一種清新活潑、平易流暢的“誠齋體”,寫成了不少反映勞動人民生活和抒發憂國憂民情感的詩篇。範成大(一一二六——一一九三年),号石湖,他出使金國時寫的七十二首七絕,和晚年歸隐石湖時寫的《四時田園雜興》,是他的代表作。其中佳句如“豈是不能扁戶坐,忍寒猶可忍饑難”,确是優秀的作品。

  陸遊(一一二五——一二一○年)是南宋傑出詩人,字務觀,号放翁,浙江山陰人。幾時即遇金兵南侵,備受流離遷徙的痛苦。壯年目睹南宋統治者忍恥包羞,強烈要求抗敵複仇,收複失地。他在參加進士考試中,因喜論恢複而受到秦桧的迫害,秦桧死後才被起用。張浚北伐失敗,陸遊也因“交結台谏,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而被罷黜。其後,陸遊宦遊入川,先後入參王炎與範成大的幕府。他懷着以塞上長城自許的雄心,從軍到漢水之濱,“千年史冊恥無名,一片丹心報天子”(《金錯刀行》)。但是,南宋統治集團文恬武嬉,陸遊的熱望不免落空。他隻能作爲一個行吟驢背的詩人,在細雨中的劍門吟哦踯躅。一一七七年,陸遊飽含悲憤地寫下了《關山月》一首:“和戎诏下十五年,将軍不戰空臨邊。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戍樓刁鬥催落月,三十從軍今自發。笛裏誰知壯士心?沙頭空照征人骨。中原幹戈古亦聞,豈有逆胡傳子孫?遺民忍死望恢複,幾處今宵垂淚痕!”對恥辱的和議與醉生夢死的統治者發出了有力的控訴。在四川逗留的八年是詩人創作最旺盛的時期。一一七八年,陸遊被召回臨安後,又作過幾任地方官,很不得意,但堅持抗戰的主張則始終不移,最後竟因此受到當政者的忌刻,罷官鄉居。韓任胄當政時期,陸遊曾短期出仕,爲韓托胄撰寫了《南園閱古泉記》一文,頗爲反對派所譏議。其實爲抗金而合作,是無可非議的。八十六歲高齡的陸遊,在臨終前還寫下了七律《示兒》一首,渴望王師北定中原。《示兒》詩情思并勝,傳誦一時,是罕見的名篇。

  陸遊諸體皆工而尤長七律,藝術風格雄肆奔放,明朗流暢。劉克莊稱他“記問足以貫通,力量足以驅使,才思足以發越,氣魄足以陵暴。南渡而下,故當爲一大宗。”他是一個很勤奮的作家,直到老年,還是以“無詩三日卻堪憂”。他所保存下來的詩有九千三百餘首,大部分是抒發愛國的情思。正如靳榮藩《讀陸放翁詩集》所說:“卷中多少英雄恨,不是尋常月露詞”。

  和陸遊同時,雄據詞壇、兩相輝映的,是辛棄疾。辛棄疾(一一四○——一二○七年),字幼安,号稼軒,山東濟南人,廿一歲時,曾參加耿京所領導的抗金農民起義軍。南下投宋之後,積極建議恢複。但是,腐敗的南宋統治者,把他視爲所謂“歸正人”,予以歧視和壓制。辛棄疾自青年時領兵抗金,“壯歲施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陸遊稱贊他“管仲蕭何實流亞”,是能文能武的經國之材。然而,卻長期充任無足輕重的地方官,壯志難申。“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遊子。把吳鈎看了,欄幹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詩人把他悲歌慷慨、抑郁無聊之氣,一寄之于其詞。一二○四年,他出任鎮江知府,正當韓托胄緊張地籌劃北伐,辛棄疾以廉頗自況,願殺敵報國。他在鎮江府任上積極進行軍事準備,但是很快又被調離,空懷着規複中原的宏願,抑郁而死。

  辛棄疾的詞,留傳至今的有六百多首。劉克莊稱贊爲“大聲镗,小聲铿鍧,橫絕六合,掃空萬古”。他繼承和發揚了蘇詞豪放的風格。周密在評論蘇轼和辛棄疾時退蘇進辛,理由是“蘇之自在處,辛偶能到之;辛之當行處,蘇必不能到。二公之詞,不可同日語也”。把不同時代的古人放在一起來比長短,未免勉強。蘇詞首創豪放的風格,其巨大成就是不容否認的。蘇詞的豪放表現爲超逸。辛詞繼承并發揚了蘇詞的傳統,其豪放則表現爲激勵風發;在内容上則緊密聯系國家民族的命運和前途。這是南宋這一特定時代的産物,确是蘇詞所不能及。辛詞也在更大程度上突破了詞體格律的束縛,自由恣肆,語言也豐富生動,“如春雲浮空,卷舒起滅,随所變态,無非可觀”;但過多用典,即有所謂“掉書袋”的缺點。他在詞中往往議論縱橫,也時有議論過甚的毛病,緻有“詞論”之譏(陳模《懷古錄》引潘牥語:“東坡爲詞詩,稼軒爲詞論”)。但是,内容與形式并盛,仍是辛詞的一大特色。

  和辛詞風格相同的詞人還有陳亮、劉過和韓元吉等。他們政治思想上的共同特點是堅持抗戰,并因此而受到壓抑和排斥。與之相反,姜夔、吳文英、張炎、周密這一派人則極力回避現實,沉浸于詞本身的藝術追求。這種詞風的産生也是同當時的社會環境密切聯系的。屈辱的對金和約使南宋小朝廷終于穩定了偏安的局面,同時也腐蝕了恢複舊疆的積極精神。舉朝上下都沉醉在苟安旦夕,縱情享樂的風氣之中。林升《題臨安邸》:“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正是南宋統治腐敗靡爛的寫照。在達官貴人的酒宴席上,出現了一批吟風弄月的幫閑文人。姜夔、吳文英就是這批文人的代表。姜夔長于音律。他自制譜曲,無不協律,很講究形式、音律和詞藻的美,上承周邦彥而發展爲後來以音律爲主的格律派。過去評論姜詞說:“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王國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真詞中之聖也”(戈載)。“南渡一人,千秋論定”(馮煦)。這主要是指他長于音律說的。他的詞句,造語奇警。如“波心蕩,冷月無聲”。“冷香飛上詩句”,“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也得到人們的贊賞。最負盛名的《暗香》《疏影》,其中說:“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又《同潘德久作明妃詩》:“雖爲胡中婦,隻著漢家衣”。也還是有所寄托的,比起吳文英等人要高明得多。人們批評吳文英的詞說:“夢窗(吳文英号)如七寶樓台,眩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張炎)。“用事下語太晦”(沈義父)。說明他的作品象一個漂亮的肥皂泡,就外表的音律和詞藻看,五光十色,瑰麗非常,思想内容卻十分空虛。爲了強求形式,甚至可以不顧辭義。張炎的父親張樞,“每一作詞,必使歌者按之。稍有不協,随即改正”。有一次,他發現自己同中有 “瑣窗深”一句中的“深”字不協,便改爲“幽”;還是不協,最後改爲“明”,才算協律。“深”與“明”在意義上是相反的,但爲了協律,便可以任意換置。晚宋的詞家對一個字嚴格到要求辨四聲、五音,分別陰陽,而思想内容則可以置之不顧。在這樣一種形式主義的追求下,詞的生命力也就要完結了。

  在詩的領域裏,南宋後期江西詩派進一步風行,詩風頹靡,形式上生硬拗捩,一派衰敗的氣象。永嘉四靈(徐照字靈輝、徐玑字靈淵、翁舒字靈舒、趙師秀字靈秀。他們都是永嘉人)起而反對江西派,但因爲思想内容與藝術功力都比較淺狹,不足以矯正時風。四靈派的推廣,成爲所謂江湖派(陳起能輯諸家詩,題爲《江湖小集·後集》)。這些人都是江湖遊士,品類複雜。其中比較出色的有劉克莊、戴複古、方嶽等。劉克莊在詞上繼承辛派詞人的豪放風格,是南宋後期能獨樹一格的重要詞人。

  南宋末年,蒙古南侵,在南宋的危急關頭,文天祥毅然奮起,高舉抵抗的旗幟。他也是一個傑出的詩人。他兵敗被俘後,在《過零丁洋》詩中,慷慨誓言:“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充分顯示了堅貞不屈的英雄氣概。同時的文人如謝妨得、謝翺、汪元量、鄭所南、林景熙等也都和文天祥有共同處。他們的詩,悲憤蒼涼,表現了詩人們的氣節。

  

  三、金元的詩詞和散曲

  

  金元的詩詞,從風格上講,大體上是兩宋詩詞的延續。金初的詩人,多是被拘留的宋朝使者,其中著名的有字文虛中、高士談和吳激等。他們被迫留仕金朝,但又索情故國;不滿忍辱事仇,但又無所作爲,隻是抒發哀思,很少有積極的情緒。

  金世宗、章宗時期,黨懷英、趙諷、王庭筠等活躍在詩壇。他們的作品很少觸及社會矛盾,在形式上則大都模仿蘇轼和黃庭堅。劉祁說:“明昌間,作詩尚尖新”。金中葉的詩風基本上是崇尚江西詩派。當時,金和南宋都崇江西詩派,但表現各有不同。金人追求尖新奇峭,南宋崇尚使事用典。換句話說:金人着重于以俗爲雅,而南宋人則以故爲新,各執江西詩派的一技。章宗明昌以後,作家益趨于雕章琢句,追求形式的新巧,呈現一種多華而少實的風氣。科舉考試的文章也要求拘守格法,苟合程式,十分平庸陳腐。趙秉文、楊雲翼出,思有以矯正,于是提倡唐宋古文。金宣宗初年,趙秉文在省試時錄取李獻能。李獻能所作的賦“格律稍疏而詞藻頗麗”,于是舉子大嘩,以爲“大壞文格”。這種文風是與金朝的衰敗相一緻的。

  金宣宗南遷以後,一直到忽必烈建立元朝以前的一段時期,北方處在戰亂之中,淪于蒙古貴族統治之下。元好問的“喪亂詩”就是這一時期的記錄。元好問(一一九○——一二五七年),字裕之,号遺山,太原秀容人。他的創作生活,前半是随金室南遷汴梁,後半是在蒙古統治下度過。他的詩,“奇崛而絕雕判,巧缛而謝绮麗,五言高古沉郁,七言樂府不用古題,特出新意”(《金史》本傳)。他力矯前一時期金詩的形式主義頹風,成爲金元之際北方文壇的一代宗師。他不滿意于江西詩派“奇外無奇更出奇”的風氣,沒有生拗粗犷的毛病,但也沒有完全擺脫江西詩派的影響。他的詩作如《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續小娘歌十首》描繪蒙古軍的肆意俘掠,《壬辰十二月車駕東狩後即事五首》記載了戰火所帶來的毀滅性的破壞,《雁門道中書所見》、《寄趙宜之》反映了兵亂後人民的災難。這些詩暴露社會的黑暗、同情人民疾苦,以渾厚深沉的藝術風格而達到一定的成就,但總的基調仍是消沉的。元好問在汴京被圍時曾爲叛臣崔立撰頌德碑,後來又同張德輝到漠北觐見忽必烈,投降蒙古。金亡之後,山西地方詩人集結在元好問周圍,形成所謂河汾詩派。他們的詩摹仿中晚唐。對金的亡國,懷抱淡淡的留戀,有些詩也表現了對人民痛苦的同情。他們的風景詩,剛健清新,多有佳作。

  元朝初年,北方和南方的詩文各自保持原有的特色。北方的作者如劉因、王磐、王恽、鮮于樞等沿着元好問所開辟的道路,學蘇、黃而小變其調,清澹古樸,意盡言盡。南方作家如劉辰翁、方回、戴表元、仇遠、趙孟覜等略變江湖詩派的風格而崇尚晚唐,清麗婉約。他們對蒙古貴族統治下的人民的痛苦有過一些揭露,也隐約地流露出悲涼的故國之思。但總的來說,思想性是薄弱的。成宗元貞、大德以後,北方的元明善、姚燧、馬祖常,南方的袁桷相繼而起,作古詩模仿魏晉,律詩學盛唐,風格清麗猷壯,開始形成南北統一的詩風。稍後的虞集、楊載、範椁和揭傒斯,号爲元代四大家,是當時著名的代表人物。虞集(一二七○——一三四六年),字伯生,蜀郡人,宋亡,留寓在撫州路崇仁。他的詩優裕閑雅,有的作品接近李商隐,格律頗工,而且運用擱熟。所以他自稱自己的詩如“漢廷老吏”。楊載(一二七一——一三二三年),字仲弘,福建浦城人。他認爲詩當取材于漢魏,而音節則以唐爲宗。他的特點是含蓄委婉。範椁(一二七一——一三三○年),字享父,一字德機,臨江路清江人。揭溪斯(一二七四——一三四四年),字曼碩,龍興路富州人。他們二人都受江西詩派的影響,但主要傾向是崇尚晚唐。他們的寫作技巧不及虞集和楊載,但内容題材廣泛,觸及到社會上的某些不合理的現象。

  元代徙居中原的各族人,學習漢文化,也湧現出不少運用漢文進行寫作的詩人。貫雲石、馬祖常、薩都刺、丁鶴年、高彥敬、康裏子山、達兼善、雅正卿、斡克莊、魯至道等都頗有時名。回回人薩都刺(一二七二年——?),字天錫,世居雁門。他以寫宮詞著稱,清婉流麗。他的詞也很出色,《滿江紅》“金陵懷古”,沉郁蒼涼,繼承了蘇詞豪放派的風格。

  元末農民大起義前夕,社會矛盾日趨尖銳。朱德潤、廼賢等的作品中,對時政的黑暗進行了某些揭露。在大起義戰争中,文士多采遠居避禍的态度。他們雖然對元朝政府有某些不滿,但更害怕人民的反抗鬥争。這一時期中比較著名的詩人有王冕、楊維祯等。王冕的詩,自然質樸,氣骨高奇,風格有時頗似李賀。楊維祯喜作樂府詩,“大率秾麗妖冶,佳處不過長吉、文昌,平處便是傳奇、史斷”。一般來說,他的詩,技巧純熟,内容貧乏。

  元代詩壇還出現了一種新的文體“散曲”。散曲是文士作家基于民間的“俗謠俚曲”,又吸收詞的某些特點而形成的文學體裁。元代散曲極爲流行,取得與詩、詞同樣重要的地位。散曲有小令與套數兩種。小令是一個曲牌的小曲,套數是不同曲牌而屬于同一宮調的若幹支曲聯綴成套。明人朱權所編《太和正音譜》,收錄元代散曲作家有一百八十七人,其中不少人是達官顯宦。他們在縱情詩酒之餘,作曲取樂。曲子可由妓女歌唱,内容多是男女私情。也有一些曲是失意文人寄情山水,發抒心中的郁結。如張小山(名可久)、喬夢符(名吉)等人的作品,雖然思緒消沉,但寫物狀景,造語清新,在藝術上取得了不同于詩詞的新成就。一些棄官隐退的文人,飽經仕途的險惡,深知名利場中的醜惡。歸隐之後,在曲中寄寓感慨,也偶有幾句同情人民疾苦的呼聲。如盧疏齋(名摯)、張養浩的某些作品即屬于此類。元末作家劉時中,有《上高監司》套數《端正好》兩套流傳。曲中極其犀利地揭露了吏治黑暗,鈔法敗壞,物價高漲,民不聊生,生動具體地描寫了人民生活的貧困,是散曲中不可多得的佳作。散曲套數是雜劇唱詞的基礎。元代的著名劇作家如關漢卿、馬緻遠、白樸、王實甫等人(見後節),也都是傑出的散曲作家。流傳至今的這些劇作家的套數和小令,是元代散曲中的優秀作品。

  畏兀兒族作家貫雲石(小雲石海涯),自号酸齋,曾在兩淮任達魯花赤,精通漢文化,尤長于同曲。歸隐後,作曲甚多,有《酸齋樂府》傳世。一般說來,散曲較詩詞更爲通俗易懂。散曲吸收了西域和女真等民族的曲調,聲腔也更爲豐富新穎。元人楊朝英選錄較好的散曲作品,編成《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和《陽春白雪》等曲集。明初人也續有編選。入選的作者,包括一批象貫雲石這樣以漢文作曲的各民族作家。如阿魯威、楊景賢是蒙古人,李直夫、奧敦周卿、蒲察善長等是女真人,阿魯丁、阿裏西瑛、賽景初等是色目人。作家中包括了各民族的文士,這也是元朝散曲的一個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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