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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29日星期一

回紇國

第五章 回紇國

第一節 回紇國的興亡


  回紇和吐蕃在唐時建國,對中國歷史都是有深遠影響的重大事件。單從漢族歷史看來,吐蕃興起,只是唐朝感到西方出現一個強國。從中國歷史看來,卻是廣大西部地區的居民,從此參加了歷史活動。回紇的重大意義在於,自遷入西域後,逐漸成為西域的主要居民,而原來居住地漠北,逐漸為蒙兀所佔有。從此,大漠南北和天山南北都固定了居民,改變過去遊牧族流動的常例,此後許多歷史事件是在這個情況下表現出來的。

  下面敍述,分建國以前、建國以後和西遷三部分。

  

  一 建國以前(六四七年以前)

  

  早在西元前三世紀時,北海(貝加爾湖)以南,獨洛河(土刺河)以北一帶地方,有稱為丁靈(丁零、丁令)的一個部落聯合體(比部落聯盟更為低級的一種聯合)。丁靈俗多乘高輪車,元魏時也稱為高車部。高車部有狄曆、敕勒、鐵勒等名稱,與丁靈都是同一名詞的音譯。參加這個聯合體的部落有袁紇、薛延陀、契苾(音必bì)、都播、骨利幹、多覽葛、僕固、拔野古、同羅、渾、思結、斛薛、奚結、阿跌,白霫(音習xí)凡十五部。袁紇又有烏護、烏紇、韋紇等名稱,唐時稱為回紇。

  回紇人壯健,善騎射,沒有酋長(沒有世襲的酋長),逐水草轉徙。回紇是原始的遊牧部落,同在一個聯合體內的其他十四種,大概也相差不遠。西漢初年,匈奴冒頓單于征服丁靈,徵收貢賦。西元前七二年(漢宣帝本始二年),丁零、烏桓、烏孫乘匈奴衰弱,合兵迸攻匈奴,殺數萬人,掠得大量牲畜。此後,丁零為擺脫匈奴的奴役,經常起兵襲擊匈奴。西元前五八年以後,匈奴分裂為南北兩部,內戰劇烈,丁零、鮮卑繼續攻擊,北匈奴愈益衰弱。西元九一年,東漢車騎將軍竇憲擊破北匈奴,大部分北匈奴人向西遷徒。丁零經多年戰鬥,勢力漸盛,但鮮卑比丁零富強,北匈奴殘部十餘萬落(戶)都自號鮮卑,北匈奴土地很自然地為鮮卑所佔有。東漢桓帝時,鮮卑大酋長檀石槐兵馬強盛,丁零被迫向西發展,西元二世紀末三世紀初(漢魏間),在額爾齊斯河與巴勒喀什湖之間出現了西丁零部落。

  三世紀中葉,鮮卑部落聯盟解體,鮮卑族的一支拓跋部,在雲中(呼和浩特以南)及陰山(大青山)一帶地方遊牧。自四世紀末年起,拓跋部以平城為中心,建立起魏國,專力迸取黃河流域,漠北兩個大部落——柔然和鐵勒逐漸成為威脅魏國北邊的力量。鐵勒部人口繁衍,原有諸部外又成立副伏羅等十二個新部落。鐵勒主要和柔然為敵,有時也攻掠魏國。魏道武帝(拓跋燾)和魏太武帝(拓跋燾)曾數次出兵攻擊鐵勒部。四二九年,魏太武帝大破柔然部,得柔然降人三十餘萬落;又襲破鐵勒部,得降人數十萬落。一落就是一戶,柔然和鐵勒不可能有這樣多的降戶,當是魏國誇大戰功,以人數為落數,或任意造虛數,但兩部戰敗後有大批人被俘,卻是事實。魏使被俘人居邊塞,在武周(山西左雲縣南)塞外的稱為西部鐵勒,以東的稱為東部鐵勒,依漠南而居的稱為北部鐵勒。

  在漠北的東鐵勒部仍被柔然奴役著。四八七年,柔然豆侖可汗出兵攻魏,鐵勒副伏羅部酋長阿伏至羅及族弟窮奇率鐵勒人十余萬落向西遷移到西鐵勒部(西丁零部落)居地,在前部(交河)西北,自立為王。西鐵勒人稱阿伏至羅為“候婁匐勒”(匐音必bì大可汗),窮奇為“候倍”(儲主)。阿伏至羅統治北部,窮奇統治南部。豆侖可汗率軍追擊,屢被阿伏至羅擊敗。後來窮奇被嚈噠(音壓達yādá)人殺死,西鐵勒人因阿伏至羅殘暴無道,群起殺阿伏至羅。此後,西鐵勒有世襲的君長,雖然酋長爭奪政權,互相殘殺,同時,又和柔然不斷發生戰爭,民眾遭亂,很不安寧,但在原始社會裏,開始出現世襲的君長,終究是個進步。

  漠北東鐵勒部也發生一個新現象。四九八年,魏孝文帝準備大舉進攻南朝齊國,遣使到鐵勒發兵。鐵勒不願南行,奉袁紇部樹者為主,起兵反抗。魏兵往擊,戰敗逃回。魏帝派出更大的軍隊,並下詔要親征。這次反抗,因魏取消發鐵勒兵,鐵勒表示歸附,雙方讓步,很快就結束。值得重視的卻在袁紇部樹者被推為鐵勒部首領,足見袁紇己是較強的一部。四九九年以後,魏國衰亂,無力控制漠北,鐵勒得到發展的機會,可是,強敵突厥又起來征服鐵勒部。

  突厥原是住在金山南的遊牧部落,為柔然所役屬。五四六年,酋長伊利可汗(土門可汗)襲破鐵勤部,得降眾五萬餘落,突厥從此強盛起來。至木杆可汗時(北周時),建立起東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咸海),南自沙漠,北至北海,東西萬餘裏,南北五六千里的大突厥汗國(軍事行政聯合體),東西兩鐵勒部都處在突厥汗國的統治下。五九九年(隋文帝開皇十九年),東突厥汗國內亂,西突厥達頭可汗佔領漠北,征服東鐵勒部。六○○年,隋出兵擊突厥。六○三年,東鐵勒諸部乘機反達頭可汗。達頭部眾大潰敗,逃往吐穀渾。六○五年,西突厥處羅可汗恃強虐待鐵勒部,鐵勒起兵大敗處羅可汗。鐵勒諸部共推契芯哥楞為易勿真莫賀可汗,建牙於貪汗山(天山東高峰北);推薛延陀乙失缽為也咥(音戲xì)小可汗,建牙于燕末山(當在金山西南,或即金山支脈)北。契芯哥楞得眾心,伊吾、高昌、焉耆都來歸附。到西突厥射匱可汗(六一一年——六一八年)時,突厥勢力又盛,契苾及薛延陀二部取消可汗名號,東鐵勒在鬱督軍山(即烏德鞬山,蒙古杭愛山東支)的回紇等六部(回紇、僕骨、渾、拔野古、同羅、思結)歸降東突厥始畢可汗,在金山的乙失缽所部歸降西突厥葉護可汗,東西兩鐵勒部又處在東西兩突厥汗國的統治下。《隋書》說,“自突厥有國,東西征討,皆資其(鐵勒)用,以制北荒……大業元年(六○五年),突厥處羅可汗擊鐵勒諸部,厚稅斂其物”。突厥從開始強盛時起,一向在很大程度上依靠鐵勒的幫助,也就是突厥不顧鐵勒的死活,儘量奴役並剝削鐵勒的人力和財物來加強自己的力量,鐵勒與突厥為仇是完全合理的。

  處羅可汗為鎮壓鐵勒,誘集各部酋長數百人,一起坑死。回紇與僕骨、同羅、拔野古等部脫離突厥,酋長都自號為俟斤,不再要突厥的承認。

  隋末,回紇部眾推時健俟斤為君長。時健死,子菩薩被推為繼位人。酋長世襲制開始出現,是回紇史上劃時代的大事件。從此,回紇逐漸強盛起來。菩薩智勇善戰,得部眾愛戴。當時東突厥頡利可汗統治漠北地方,使侄欲谷設總管回紇諸部。薛延陀酋長夷男(乙失缽的孫子)率眾七萬餘戶東歸,適遇突厥內亂,薛延陀聯合回紇、拔野古等部攻襲突厥北邊。欲穀設率大軍來攻,被菩薩擊敗。鐵勒諸部共推夷男為首領。唐太宗為討伐突厥,特封夷男為真珠毗伽可汗。真珠可汗封菩薩為活(胡祿)頡利發。六三○年,東突厥汗國亡,薛延陀、回紇兩部稱雄漠北。菩薩死,胡祿•俟利發吐迷度繼立。薛延陀多彌可汗暴虐,諸部離心。六四六年(唐太宗貞觀二十年),多彌可汗攻唐夏州,被唐擊敗,國內大亂。回紇酋長吐迷度與僕骨、同羅合兵攻多彌可汗,唐兵從南方夾擊,多彌可汗逃走,被回紇殺死。回紇兼併了薛延陀的諸屬部,成為漠北唯一的強部,回紇這一名稱逐漸代替鐵勒而為東鐵勒諸部的總稱。

  鐵勒(丁零)在歷史上出現,比突厥早得多。鐵勒原居地在漠北,突厥原居地在金山南,史書記載它們的風俗習慣,大有差別,很難說成有什麼關係。雖然它們都自稱為狼種,但遊牧人自稱為狼種的很多,不只是它們兩個。說它們語言是同一語系,即所謂突厥語系,因此,鐵勒與突厥應該有什麼關係,這是似是而非的謬說。史書明白指出鐵勒諸部“其語略與匈奴同,而時有小異”。鐵勒諸部講匈奴話,突厥語同鐵勒,說明也是講匈奴話。匈奴在大漠南北,統治最久,影響最大,許多原始部落,需要學匈奴語言,後來也就成為自己的語言,這本是很自然的事。史書稱鐵勒的祖先是匈奴人,事實是鐵勒曾被匈奴征服,作為屬部之一,並非與匈奴同種族。史書稱突厥是匈奴的別種,也只是“其俗如古之匈奴”和語言同匈奴,並非與匈奴有種族關係。突厥曾建立比匈奴更強盛的大汗國,鐵勒多年受它的奴役,本來都講大同小異的匈奴話,因接觸過多,語言上異處更縮小,突厥文字借用胡書(“其書字類胡”),回紇曾借用突厥文字,因利乘便,有何不可。總之,匈奴、鐵勒與突厥是三個不同的種族,各有本族獨立的歷史,勉強牽合,企圖在政治上有所策劃,多見其愚昧無知而已。

  回紇是鐵勒部落聯合體中最古老的一個部落,它和其他諸部合力反抗奴役者,匈奴、鮮卑、柔然、突厥都在鐵勒的反抗中消失了,鬥爭鍛煉出堅強的回紇部落聯盟,終於建成漠北唯一的大汗國。

  

  二 回紇汗國(六四七年——八四六年)

  

  (1)形成時期(六四七年——七四五年)

  回紇部落一向居住在仙娥河(即姿陵水——色楞格河)、嗢昆河(鄂爾渾河)及獨洛河(土刺河)流域一帶。後來人口繁衍,分支為九族,即藥羅葛、胡咄葛、咄羅勿、貊歌息訖、阿勿嘀、葛薩、斛嗢素、藥勿葛、奚耶勿。這就是內九族,總稱為九姓回紇。到了唐初,回紇部結合僕骨、渾、拔野古、同羅、思結共六部構成回紇部落聯盟。六三二年(貞觀六年),契苾部六千餘戶東遷,酋長降唐,部眾歸附薛延陀。六四六年(貞觀二十年),薛延陀亡,回紇收並契苾部。到唐玄宗天寶年間,懷仁可汗又收並拔悉密及葛邏祿兩部。這就是外九部,總稱也叫九姓回紇。加上阿跌部,又稱十姓回紇。這個聯盟以回紇為首,參加的諸部逐漸融合為一個回紇族。

  六四六年,唐太宗滅薛延陀汗國。回紇等十二部酋長都請歸附。六四七年,唐給回紇、僕骨、多濫葛、拔野古、同羅、思結六部以府的名稱,酋長稱都督;又給渾、斛薛、奚結、阿跌、契苾、思結別部(阿布思部)、白霫七部以州的名稱,酋長稱刺史。漠北凡六府七州,隸屬于燕然都護府(治在故單于台,鄂爾渾河南流處)。唐任命都護,統治諸部。唐太宗接受諸部酋長所上“天可汗”的尊號,並允許在回紇以南,突厥以北開一條大驛道,分設六十八驛,各驛有馬及酒肉供往來貢使,稱為“參天可汗道”。漠北諸部總數不下百餘萬戶(史所記戶數過大,可能是百餘萬口)。對唐歲貢貂皮當作租賦,唐對諸部負救濟災難、平息爭端的責任,這在經濟文化交流上,雙方都是有利的。

  回紇藥羅葛部酋長吐迷度接受唐所給懷化大將軍兼瀚海都督名號,承認自己是唐朝的官員,但在部落聯盟內部,卻稱可汗,建立起汗國來。汗國制度都仿照突厥,因為它們社會性質相接近。聯盟轉化為國家的形式而得到鞏固,是很大的進步。唐設都督府與吐迷度稱可汗,本質上是一次巧妙的政治鬥爭。吐迷度顯出優秀的政治才能,因而取得較多的勝利。唐設六府七州,目的在分散回紇部落聯盟,取消回紇的盟長地位,用都護府來代替聯盟。吐迷度對唐和聯盟的措施,正好取得與店和好的益處,抵消設置府州的害處。他得到自匈奴以至突厥、薛延陀失敗的經驗,知道和好比戰爭有利,後來回紇始終遵守不同於任何漠北強國的態度來與唐建立關係,吐迷度是個開端者。唐太宗當然不會滿意,但也知道和好比戰爭有利,不敢輕易對漠北用兵,只好默認回紇可汗的實際存在。

  六四七年是回紇開始建國的一年,吐迷度是回紇歷史上傑出的政治家。

  六四八年,吐迷度被侄烏紇殺死。唐殺烏紇,立吐迷度子婆閏為大俟利發,襲父職為瀚海都督。菩薩創行酋長世襲制,但仍采公推形式。吐迷度與菩薩的關係不明,至少不是父子關係,繼位又全用公推制。新制度代替舊制度,是要經過反復的。烏紇殺吐迷度,想率領回紀去歸附他的妻父——本年在金山北新立的突厥車鼻可汗(六五○年,唐滅車鼻可汗)。烏紇代表回紇守舊勢力,要恢復受突厥奴役的舊狀,顯然是反動行為。唐太宗立婆閏,並扣留烏紇的同黨俱羅勃,形式上是保護唐的瀚海都督,實際卻是保護回紇可汗的世襲制,同時也保護回紇部落聯盟免於離散,這對回紇汗國的形成有很大幫助,從此,可汗世襲制確定了,由藥羅葛部酋長世襲可汗也確定了。

  婆閏與唐發生親密關係,助唐攻戰。六五一年,婆閏出騎兵五萬助唐擊敗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賀魯,收復北庭(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濟木薩護堡子)。六五七年,又助唐擊滅賀魯。六六一年,助唐攻高麗。當年,婆閏死,比粟繼位。比粟,《新唐書》說是婆閏的兒子,《舊唐書》說是侄子(今本作“妹比粟毒”,當依《通鑒》所引作“侄比粟毒”)。比粟繼位後,諸部酋長中的守舊勢力,即不願受制度拘束的一部分酋長擁比粟攻唐邊境。唐高宗命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大總管,劉審禮(燕然都護)薛仁貴為副;蕭嗣業為仙萼(即仙娥河)道行軍總管。看兩軍命名,似乎唐用意不在防邊而要攻入漠北,鎮壓那些守舊勢力。六六二年,比粟合鐵勒九姓兵十余萬拒唐軍,選數十騎挑戰。薛仁貴發射三箭,殺三人,餘騎都下馬請降。鄭仁泰率輕騎一萬四千直進到仙萼河,鐵勒諸部藏匿,唐軍不得戰,又逢大雪,全軍饑寒,大批死去,只有八百人逃回。鄭仁泰薛仁貴殘暴貪淫,當然要遭到慘敗。唐高宗改任契苾何力為鐵勒道安撫使。契苾何力率精騎五百到鐵勒九姓中,宣佈朝廷赦免脅從,只罰有罪的酋長。諸部落大喜,拘捕葉護、設及特勤等二百餘人送給安撫使。契苾何力指責他們的罪行,一起殺死,九姓又趨於穩定。這次戰爭,發動者是這些被殺的酋長,以比粟為首的一部分統治階級和九姓民眾,並不贊成他們的行動,唐所以取勝,主要是依靠這個力量。六六三年,庸徒燕然都護府於回紇,改名為瀚海都護;徙故瀚海都護(六五○年,唐滅突厥車鼻可汗,置瀚海都護,統領瀚海等七府、仙萼等八州)於雲中古城,改名雲中都護。漠北諸州府統歸瀚海管理,漠南統歸雲中管理。唐對漠北加強統治,實際是幫助比粟可汗加強回紇汗國的鞏固,因為唐的瀚海都護存在著,懷有野心的酋長就不敢出面破壞回紇汗國。

  比粟死,子獨解支繼位。六八二年,東突厥酋長阿史那骨篤祿可汗聚眾反唐,抄掠回紇九姓的大量羊馬。骨篤祿寇掠唐北邊諸州,屢敗唐兵,並進攻回紇住地烏德鞬山(即鬱督軍山,又稱於都斤山),回紇人一部分遷至獨洛河流域,其餘在抵抗失敗後又受到突厥人的奴役。六九四年(武則天延載元年),默吸可汗(骨篤祿弟)繼骨篤祿統治突厥汗國,奪取鐵勒故地,勢力強盛。回紇九姓常起兵反抗,甚至一年內起兵五次,最後被迫與契蘇,思結、渾三部遷徙到唐境年甘、涼間居住。這自然只是回紇和三部的一部分人,唐朝廷允許他們住在河西節度使治所附近,足見並無猜疑。七一五年,獨解支死,子伏帝匐繼位。默啜可汗進攻回紇九姓,九姓大敗,人畜死亡甚多,恩結等部都督率眾歸唐,唐助諸部回故地。七一六年,默啜又攻回紇九姓,大敗拔野古部于獨洛水,特勝不設備,拔野古人殺默啜。默啜是勁敵,回紇助唐消滅這個勁敵,更增強了雙方的關係。伏帝匐死,子承宗立。七二七年,唐河西節度使王君■(音輟chuò)以私怨虐待甘、涼間回紇等四部,並誣告四部謀叛。唐玄宗罰瀚海大都督回紇承宗、渾大德、賀蘭都督契苾承明、廬山都督思結歸國四人長流嶺南諸州。這種謬誤不公的處理,當然要遭到反抗,回紇諸部推承宗族子瀚海司馬護輸為首領,起兵襲殺王君■,逃入突厥,承宗子骨力裴羅繼位。

  七四二年(天寶元年),回紇、葛邏祿、拔悉密三部乘突厥內亂,合兵攻殺突厥可汗骨咄葉護,推拔悉密酋長為頡跌伊施可汗,骨力裴羅和葛邏祿酋長為左右葉護。突厥余眾立烏蘇米施可汗為主。肩朔方節度使王忠嗣與拔悉密等三部合擊烏蘇,烏蘇逃走。七四四年,拔悉密等擊殺烏蘇,突厥餘眾又立白眉可汗為主。是時突厥大亂,王忠嗣擊破突厥左廂十一部。回紇葛邏祿攻殺拔悉密頷跌伊施可汗,骨力裴羅立為骨咄祿毗伽闕可汗,遣使到唐朝說明情形,唐玄宗冊封骨力裴羅為懷仁可汗。唐放棄瀚海都督名號,承認可汗的地位,說明回紇已經是漠北唯一的強國,唐不可能再保持瀚海都護的權力。在回紇方面,接受冊封也是有利的,因為在經濟和文化的聯繫上,不能不先有政治上的聯繫;其次是各部落的聯合並不穩固,唐加冊封,可以顯出回紇高於其他各部的地位;再其次是防突厥可能的複起,需要有唐的援助。此後,即使回紇很強,唐較衰弱,但可汗繼位總要唐加冊封,從不大舉侵唐邊境和奪取唐土地。

  懷仁可汗建牙于烏德健山,七四五年,擊殺突厥白眉可汗,送白眉首級到長安報功(突厥自六世紀三十年代興起,到白眉時滅亡,立國二百年有餘)。回紇領土東接室韋,西到金山,南跨大漠,盡有突厥故地。唐與回紇為鄰,北方邊境平靜無事,唐玄宗設防邊節度使,不列回紇為敵人。回紇與唐的關係,是一種歷史上罕見的和好關係,這一點,對回紇本身的發展具有深遠的意義。

  

  (2)強盛時期(七四五年——七八○年)

  吐迷度可汗初建國家機構,到了懷仁可汗時,國勢強盛,制度更為完備。回紇與匈奴以至突厥等遊牧族一樣,所立國家是一種暫時的不穩固的軍事行政聯合體,自可汗以下各級官員,都是大小軍事首領,除了收稅官,不再有專掌民政的官吏。這樣的國家,自然是低級的,但對遊牧族說來,也只能採取這種組織形式。

  突厥制度基本來源是匈奴,官員名號卻有大變動。回紇采突厥制度,也兼采一些庸制,合成回紇制度。

  回紇最高統治者為可汗。次為特勤(親王,史書或誤作特勒)、葉護(副王、總督)、設(或譯作殺,別部領兵者)。特勤、葉護、設常以可汗的子弟及宗室充任。再次為阿波(統兵馬官)、閻洪達(評議國事官)、達幹(統兵馬官)、梅祿(皇室總管,掌兵者)以及內宰相(三人)、外宰相(六人)、將軍、司馬等官。衛士稱為附離。可汗屬下諸部落首領,依地區的不同,授以俟斤、啜、俟利發、頡利發及都督(九姓部落首領)等稱號。可汗劃分諸屬部(被征服的部落)為若干區域,派遣葉護或設統領這些區域,並於每個部落置一吐屯(監使、禦史),督察貢賦和政事。九姓部落的都督,兼管徵收賦稅,不另設吐屯。自可汗以下,各級官都是子弟世襲。

  凡是軍事行政聯合體性質的遊牧國家,如匈奴突厥等國,必然要向富饒的漢地進行掠奪,回紇獨不同於那些國家,這和助唐平內亂有關係。七四六年,懷仁可汗死,子磨延啜立,號葛勒可汗。七五五年,安史叛亂,唐東西二京陷落。七五六年,唐肅宗借回紇騎兵平亂,葛勒可汗先後派遣騎兵來援,立有戰功。唐肅宗急於想收回東西京,與回紇軍統帥葉護定約說:“克城之日,土地、士庶歸唐,金帛、子女皆歸回紇”。這是多麼殘暴可恥、不知輕重的許諾!所謂子女,就是年輕婦女,無端被唐肅宗出賣,將遭受多大的災殃!七五七年,唐大軍和回紇精騎四千餘人收復西京,回紇將如約行事,唐元帥李俶拜求到東京再如約,西京倖免於俘掠。唐軍和回紇軍進克東京,回紇縱兵大掠,洛陽人斂集羅錦一萬匹送回紇,俘掠才停止。唐肅宗封葉護為忠義王,約定每年送給回紇絹二萬匹,又立馬市,收買回紇馬。七五八年,冊封葛勒可汗為英武威遠毗伽闕可汗,嫁幼女甯國公主為葛勒可汗妻。唐對回紇的援助如此重視,報酬如此優厚,回紇如果再攻掠唐邊境,就會喪失歲幣,因此,吐迷度和懷仁可汗建立起來的和好關係,有可能保持下去。

  七六二年,唐代宗又向回紇借兵助討史朝義。其時葛勒可汗已死,子登裏可汗在位,應召率兵來會攻洛陽。登裏可汗態度驕橫,侮辱唐天下兵馬元帥李適(唐德宗)和他的隨從官員。唐軍收復洛陽,回紇入城大肆殺掠,殺人上萬,人燒房屋一二十天不滅,搶得財物無數,都送到河陽,派兵看守。七六三年,登裏歸國,帶走全部贓物,還讓部眾沿路搶劫,唐地方官供應小不如意,便任意殺死,毫無顧忌。唐代宗為酬報回紇助戰的功勞,規定唐買回紇馬,每年最高額為十萬匹,每馬一匹換絹四十匹。事實上回紇並無這樣多的馬,每年賣給唐的馬只有數千匹至一萬匹,最多時也不過數萬匹。唐連年內戰,需要補充軍馬,可是回紇運來的馬病弱不堪軍用,唐忍受損失,照馬數忖價,只好當作買邊境平安而支付馬價絹。到唐德宗建中元年(七八○年)積欠馬價絹多至一百八十萬匹,回紇屢次催討,唐朝廷感到困難,隱忍遷就,力求保持和好關係。不知何時,馬價增為五十匹絹。八○七年,唐憲宗曾一次償還積欠,不料第二年回紇驅來比常年多一倍的病弱馬,要唐收買。這樣,歷時久了,唐又只好積欠馬價絹。直到八四二年回紇亡國時,唐才付清積欠,幫助回紇人得到衣食。

  七六四年,僕固懷恩叛唐,引回紇、吐蕃等部數十萬人進攻長安。唐大將郭子儀親赴回絕軍營,說服回紇大將合胡祿都督藥羅葛(登裏可汗之弟),合力擊敗吐蕃軍。回紇獲得大量駝馬牛羊,唐贈回約繒帛十萬匹作為報酬。七七八年,登裏可汗為了掠奪財物,進寇太原,殺唐軍民萬餘人,縱兵大掠。唐代州都督張光晨擊敗回紇兵,登裏可汗退走。唐代宗不追問人寇的緣故,照舊優待回紇。七八○年,登裏乘唐德宗初立,又想舉兵進行掠奪戰爭。宰相頓莫賀達幹知道國人都不願攻唐,諫登裏說,唐是大國,從來對我和好。前年攻太原大捷,獲羊馬數萬,等到回國時,損耗完了,幾乎一無所獲。這次進攻,如果不捷,想回國怕也不容易。登裏可汗不聽。頓莫賀達于利用人心厭戰,起兵殺登裏可汗及支持可汗寇唐的九姓胡(粟特人)約二千人,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

  登裏可汗助唐內戰,有戰勝的威名,得馬市的厚報,回紇汗國從唐取得如此重大的利益,可稱既強盛又富饒。登裏可汗因強盛而驕橫自大,因富饒而貪得無厭,甚至進入唐境掠奪,根本不懂得保持對唐的和好關係,正符合回紇本身的利益。他這種謬誤行動,唐朝廷雖然還予以寬容,回紇國人卻不能再忍,殺身之禍是自取的。登裏可汗死後,回紇發生內亂,強盛時期結束,衰亡時期開始。

  

  (3)衰亡時期(七八○年——八四六年)

  唐德宗曾受登裏可汗侮辱,怨恨回紀,經李泌勸說,七八七年,唐德宗允許合骨咄祿毗伽可汗的請求,恢復兩國的和好關係。從此,回紇與唐相安無事了,但回紇統治階級的相繼殺奪以及貪得無厭的風氣,終於引導回紇國由衰微的道路走到崩潰四散的絕境。

  七八八年,回紇可汗改稱回紇為回鶻。七八九年,頓莫賀可汗死,子多邏斯繼位。七九○年,多邏斯為自己的兄弟殺死。大臣們立多邏斯子阿啜為可汗(唐封為奉誠可汗)。阿啜年幼,大相頡幹迦斯專權。唐自安史亂後,安西、北庭兩都護府孤懸塞外,當時吐蕃強盛,回紇扶助兩府,共同抵抗吐蕃,對雙方都有利。可是,貪得無厭的人必然缺乏政治遠見,回紇統治者竟把兩府看作附庸,無限止地徵收賦稅,北庭路近,居民受害更甚。原屬北庭管轄的沙陀別部六千餘帳,被回紇肆行掠奪,困苦不堪,原屬回紇的三姓葛邏祿部和自服突厥部,也痛恨回紇的苛征暴斂,轉附吐蕃。吐蕃率葛邏祿白服突厥攻北庭,頡幹迦斯來救,結果自然是大敗。北庭和沙陀部落都為吐蕃所有,北庭節度使楊襲古率眾二千餘人逃往西州。過了些時,頡幹迦斯率全國丁壯數萬人進取北庭,又被吐蕃戰敗,士卒死亡大半,楊襲古兵損失尤重,只剩下六七百人。頡幹迦斯誘殺楊襲古。西州人固守本境,不再助回紇。

  葛邏祿部乘勝攻取回紇的浮圖川(在烏德鞬山西北),回紇驚慌,遷西北方部落到烏德鞬山的南方,躲避敵軍的攻勢。回紇在七九○年一年中,內部發生政變,可汗失權,外部友化為敵,兩次大敗,這都是沒落氣象,說明藥羅葛一姓的統治權,很難再保持下去。

  七九五年,奉誠可汗死,宰相■跌(■音協xié即阿跌)氏骨咄祿立為可汗(唐封為懷信可汗)。回紇可汗位由藥羅葛氏轉入陝跌氏,是權臣專國政的結果。懷信可汗兩傳到保義可汗時,大破它的世敵吐蕃,取涼州(八○八年),佔領北庭和龜茲,擊敗葛邏祿部,向西擴張到拔賀那國(費爾幹)。當時吐蕃棄獵松贊贊普在位,國勢衰弱,回紇一時戰勝,並不表示實力有多大增進。八一六年,吐蕃擊敗回紇,進軍到離可汗牙帳三天路程的地方,收回失去的土地。八三二年,回紇內亂又起,昭禮可汗被殺,彰信可汗繼位。八三九年,宰相安允合、特勤柴革合兵謀叛,被可汗殺死。宰相掘羅勿借沙陀(酋長朱邪赤心,歸唐後名李國昌)兵攻可汗,彰信可汗兵敗自殺。掘羅勿立■(音咳颯késà)特勤為可汗。當時回紇國內發生饑荒和疫病,又逢大雪成災,羊馬多死,民眾流離失所,國亡迫近在眼前,可是內亂還繼續在進行。

  戛黠斯是回紇的屬部,受回紇壓迫,酋長阿熱起兵反抗,交戰二十年不停止。阿熱痛恨回紇,罵道:你們快完了,我要收你們的金帳(可汗帳),在帳前跑我的馬,立我的旗。你們能抗拒,快來;不能,快走開。他決心滅回紇。八四○年,回紇將軍句錄莫賀恨掘羅勿,引黠戛斯兵十萬騎攻破都城(在鄂爾渾河畔,後世名為哈刺巴刺合孫),殺■可汗及掘羅勿,焚毀牙帳,擄去全部財物,回紇汗國就這樣滅亡了。

  自吐迷度開始建國,到■可汗滅亡,回紇汗國前後不過二百年,其間正式立國只有一百年,除去強盛時期四十年,餘下的六十年裏,可汗換了十人,每人在位年數平均是六年,政權的不穩定性非常明顯,作為一個遊牧國家來看,它是不能和匈奴、突厥比強盛的。但是,它與唐朝保持和好關係,免於戰爭,每年還得到經濟交流的大利,得到的益處,遠比寇邊所得為優厚。藥羅葛氏統治的九姓回紇(內九族),原來與僕骨、渾、拔野古、同羅、思結、契苾等部地位相等,經過一段國家強盛時期,回紇成為聯盟各部的共同稱號,也就是各部融合成為一個大的回紇族。阿跌氏代替藥羅葛氏為可汗,固然由於骨咄祿擅兵權,但也說明各部間界限不是很嚴格了。這是回紇族的大成就,有了這個成就,汗國滅亡後,回紇人向西遷移,性質是整個族的分支活動,不同於各個部落的各自分散,因此,儘管回紇並不在西域重建統一形式的國家,回紇人卻成為西域的主要居民。

  

  三 遷居西域(八四○年以後)

  

  黠戛斯暴風般橫掃回紇汗國,回紇諸部倉皇逃走,按照逃走的方向,主要可分為四支:一支由宰相■職擁龐特勤等率十五部西奔葛邏祿(遊牧地在金山西,巴勒哈什湖南);一支奔安西,一支奔河西,一支由可汗兄弟及其親信大臣等率領南下至振武軍(內蒙古自治區和林格爾北)及天德軍(內蒙古自治區烏拉特旗西北)一帶地方。這裏先說南下的一支。

  八四一年,住在可汗牙帳附近的十二部共立烏希特勒為烏介可汗,南下逃到唐天德及振武北境。唐贈送米糧二萬石。當然,回紇人生活有困難,但在唐邊境肆行殺掠,決不是久長之什。由於分配掠奪物不平,統治階級內部發主內訌,可汗的兄弟嗢沒斯殺宰相赤心等,率領特勤、宰相等貴族二千二百余人歸唐。唐封來歸諸貴族各級官爵,並給米五千石,絹三千匹。另一回紇貴族那頡啜特勤收赤心殘部七千帳自振武、天德東走,與遷至幽州塞外的黑車子室韋部共掠幽州。唐幽州節度使張仲武出擊,七千帳及黑車子室韋都歸唐。烏介可汗殺那頡啜。

  駐在大同軍塞外的烏介可汗部眾,尚近十萬人,向唐請求接濟糧食和牛羊。唐還清歷年積欠的馬價絹,並要求烏介用馬來換糧食。烏介不從,向天德振武塞上擄掠,並南入大同川,掠奪附唐諸部落的牛馬數萬頭,逼近雲州(山西大同市)城。八四三年,唐軍擊敗烏介可汗,收得降兵二萬餘人,奪還太和公主(自唐肅宗時起,唐先後出嫁四個公主到回紇,太和是第四個)。烏介可汗逃到金山,部眾潰散,殘餘不及三千人。八四六年,宰相逸隱啜殺烏介可汗,立遏撚特勒為可汗。八四八年,回紇餘眾不滿五百人,依附室韋,受張仲武壓迫,遏撚可汗率妻子九人逃走,不知所終。室韋七部分領回紇餘眾,黠戛斯擊敗室韋,收去全部回紇人。南下的一支由可汗統率,最為重要。可是,內部分裂並未停止,對唐朝又不能和好相處,這一支全部覆沒,複國的希望斷絕了。

  奔河西的一支,居住在甘州一帶,受吐蕃的統治。八七二年張議潮死後,回紇攻據甘州城,立有可汗。八七四年,唐僖宗因回紇屢求冊封,任郗宗莒為冊立使。郗宗莒路上得知回紇為嗢未所破,逃遁無蹤,只好退回。次年,回紇回到合羅川(額濟納河,在張掖西北,《通鑒》作羅川,誤。羅川縣即今甘肅正寧縣,回紇不可能到此地),遣使者同羅榆祿入貢,唐贈送救濟絹一萬匹。當時唐朝廷本身也很窮困,還能應貢使的要求,贈送絹匹,在雙方都窮困的情況下表現和好關係,是很可珍視的。這一支以甘州為中心,逐漸擴大居住地,《宋史》所載,有瓜、沙二州回鶻,有涼州回鶻,有賀蘭山回鶻,有秦州回鶻,有合羅川回鶻,有肅州回鶻。《宋史•回鶻傳》說,“回鶻都督石仁政麼羅、王子邈拏、王子越黜、黃水州巡檢四族並居賀蘭山下”。四族酋長都用臣屬的稱號,想見其他各部酋長,稱號也大抵相似。這些臣屬的統率者應是甘州可汗。《舊五代史• 回鶻傳》說“其後時通中國,世以中國為舅,朝廷每賜書詔,亦常以甥呼之”。到北宋時,仍保持甥舅關係,可汗經常遣使者來貢土產,宋朝呼為“甘沙州回鶻可汗外甥”,回贈內地特產。一○二八年(宋仁宗天聖六年),西夏攻破甘州,可汗也許降附於西夏。一○六八年(宋神宗熙甯元年),回紇使者又來朝貢,求買金字《大般若經》。一○七三年,使者又來。宋神宗問回紇人口,使者答稱有三十余萬,丁壯二十萬。這一支人口逐漸增殖,成為河西地方的土著。

  當回紇西遷的時候,在天山南路,吐蕃勢力已經衰弱,在天山北路,葛邏祿原是回紇屬部,回紇西遷的兩支,所受阻力不大,因而順利地得到發展。

  天山北路——八五六年,唐宣宗下詔說,“回鶻有功於國,世為婚姻,稱臣奉貢,北邊無警……近有降者雲,已龐曆今為可汗,尚寓安西,俟其歸複牙帳,當加冊命”。已龐曆即宰相■職所擁護的龐特勤。這一支有十五部,人數最多,龐特勤被推為可汗,事無可疑。本年,唐宣宗遣使者去安西撫慰,使者至靈武(寧夏靈武縣),遇回鶻可汗派來的貢使,唐使者不再前進。唐宣宗任王端章為冊立回鶻可汗使,八五七年,被黑車子室韋阻擾,半路退回。八六三年,黠戛斯遣使來唐朝,說要進攻回鶻,將安西以東土地歸還唐朝,唐懿宗不許。八六六年,張議潮奏稱北庭回鶻僕骨俊攻克西州(新疆吐魯番縣東南)、北庭(新疆濟木薩爾北)、輪台(新疆烏魯木齊附近)、清鎮(輪台西)等城。這是回紇、吐蕃兩個勢力的變化,從此回紇勢力愈益上升,掌握了唐朝通天山南北兩路的樞紐。《通鑒》于唐宣宗大中二年(八四八年)寫道:“其別部龐勒,先在安西,亦自稱可汗。居甘州,總磧西諸城,種落微弱,時入獻見”。胡三省注:“回鶻至五季時入獻見者皆龐勒種類也”。龐勒即龐特勤。龐特勤一支在天山北路發展,五代時與內地朝廷通朝貢的卻是在南路發展的一支。龐特勤是高級貴族(回紇可汗的外甥),任南北兩支的可汗是可能的,他的子孫分治南北,各稱可汗,同祖龐特勤,《通鑒》所說當即依據這種情形。至於甘州可汗,是河西一支的首領,與龐特勤無涉。宋朝與西北方隔絕,史書記載只能憑一些傳聞,很不完備,實際上,天山北路的一支曾建立起一個大汗國。

  西元十世紀中葉,當五代末、北宋初之際,回紇撒吐克喀拉汗在中亞細亞建立喀拉汗國,開始崇奉伊斯蘭教。汗國最著名的可汗號柏格拉汗,建都於拜拉薩貢,疆土有喀什噶爾(疏勒)、和闐(於闐)、怛羅斯、訛打刺城(在錫爾河畔)等地。柏格拉汗曾攻下阿母河北岸的布哈拉城。一○○八年,他的繼位人伊列可汗滅阿母河北岸的波斯薩曼土朝,盡有其地。傳至摩哈美德汗時,西遼攻佔拜拉薩貢及喀什噶爾等城。喀拉汗國仍保有撒馬爾罕一帶土地,向西遼稱臣納貢。一二一三年,花刺子模國滅喀拉汗國。這個喀拉汗國在立國兩個半世紀中,回紇人與葛邏祿人融化為一個回紇族,增強了力量;其次是首先接受伊斯蘭教,逐漸推行到全族,消滅在西域流行了千年以上的佛教老基地。這些,對後來回紇族的發展,影響都是巨大的。

  天山南路——奔安西的一支,可汗居西州,五代和北宋時,稱為西州回鶻,或高昌國(都新疆吐魯番)。可汗沿唐制,對內地朝廷稱舅,自稱為甥。九一一年(梁太祖乾化元年),可汗遣使者來朝貢,以後常有往來。周太祖允許回鶻使者與商人私下交易,官不禁阻,因此玉價大跌。西州可汗逐漸向西擴大勢力,佔有龜茲於闐等地。一○○九年,即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于闐國黑韓王(即可汗)遣使回鶻羅斯溫等來朝貢。宋太祖時,于闐王名李聖天,自稱是唐的宗屬,九七一年,還有使者來朝。回紇滅李姓於闐國,當在九七一年以後。《宋史•龜茲傳》說“龜茲本回鶻別種,其國主自稱師子王,與宰相九人同治國事。……或稱西州回鶻,或稱西州龜茲,又稱龜茲回鶻”。宋仁宗時始入貢。于闐國王稱可汗,龜茲國王稱師子王,都是西州可汗的臣屬或兄弟國。焉耆在西州龜茲間,當早已併入回紇,疏勒、于闐曾為喀拉汗國屬地,可見安西四鎮到北宋時全歸回紇所有。

  天山南路諸國,自西漢以來,都是城居的農業國,有相當高度的文化。這些故國為回紇所征服,居民(主要是伊蘭人,也有不少漢人)融化在回紇族裏,是歷史上的一個大變化。回紇西遷以前,天山南路諸國,儘管受山北遊牧族的統治,但除納貢賦外,國內並不發生變化。自回紇遷居西域,山北山南的統治者,都屬於一個回紇族,過去的西域面貌完全改變了。

  回紇西遷以後,可汗世系不明。《宋史•回鶻傳》說,“甘州有可汗王,西州有克韓工,新複州有黑韓王”。所謂克韓、黑韓、黑汗(《於闐傳》),都就是可汗。回紇分裂成幾個可汗國,各國可汗如何傳授,史料很缺乏,下面所載只是回紇汗國統一時期的可汗世系表。

  

  回紇可汗世系表

  

  (一)

  (1)時健俟斤一(2)菩薩活(“胡祿”之音變)頡利發(時健子)—(3)吐迷度胡祿俟利發(自稱可汗,唐封為懷化大將軍兼瀚海都督)—(4)婆閏大俟利發(吐迷度子,唐封為右衛大將軍兼瀚海都督)—(5)比栗(《新唐書》作婆閏子,《舊唐書》作妹比栗毒,襲瀚海都督)—(6)獨解支(比栗子,襲瀚海都督)—(7)伏帝匐(獨解支子,襲瀚海都督)—(8)承宗(伏帝匐子,襲瀚海都督)—(9)伏帝難(襲瀚海都督)—(10)骨力裴羅(承宗子)

  

  (二)

  (1)骨咄羅毗伽闕可汗(名骨力裴羅,藥羅葛氏,唐封為懷仁可汗,七四一——七四七年)

  (2)葛勒可汗(名磨延啜,骨力裴羅子,唐封為英武威遠毗伽闕可汗,七四七——七五九年)

  (3)牟羽可汗(登裏可汗)(名移地健,磨延啜子,唐封為英義建功毗伽可汗,七五九——七八○年)

  (4)合骨咄祿毗伽可汗(名頓莫賀,移地健從兄,唐封為武義成功可汗,又封為長壽天親可汗,七八○——七八九年)

  (5)愛登裏邏汨(音密mì)沒蜜施俱錄毗伽可汗(名多邏斯,頓莫賀子,唐封為忠貞可汗,七八九——七九○年)

  (6)汨咄祿毗伽可汗(名阿啜,多邏斯子,唐封為奉誠可汗,七九○——七九五年)

  (7)愛滕裏邏羽錄沒蜜施合胡祿毗伽可汗(名骨咄祿,■跌氏,唐封為懷信可汗,七九五——八○五年)

  (8)滕裏野合俱錄毗伽可汗(登裏邏羽德蜜施俱錄毗伽可汗)(八○五——八○八年)

  (9)愛登裏羅汨沒蜜施合毗伽可汗(唐封為保義可汗,八○八——八二一年)

  (10)登羅羽錄沒蜜施句主毗伽可汗(唐封為崇德可汗,八二一——八二五年)

  (11)愛登裏羅汨沒蜜施合毗伽可汗(名曷薩特勒,崇德可汗弟,唐封為昭禮可汗,八二五——八三二年)

  (12)愛登裏羅汨沒蜜施合句錄毗伽可汗(名胡特勒,昭禮可汗從子,唐封為彰信可汗,八三二——八三九年)

  (13)■可汗(名勿薦公,一作勿篤公,八三九——八四○年)

  (14)烏介可汗(名烏希特勒,易薩弟,胡特勒叔,八四一——八四六年)

  (15)遏撚可汗(烏介可汗弟,八四六年——?)


第二節 社會經濟與文化


  早在西元前三世紀時,回紇人即在丁零的名義下,其後又在鐵勒(或高車)的名義下,在土刺河、鄂爾渾河及色楞格河沿岸遊牧,牲畜有馬駝牛羊。直到唐初吐迷度稱可汗以前,《隋書》及《新唐書》、《舊唐書》都說回紇“無君長,居無恒所,隨水草流移。善騎射,以寇抄為生”。這裏所謂無君長,是指無酋長世襲制:所謂以寇抄為生,是指掠奪人口和財產的戰爭。這種掠奪戰爭是最原始的勞動形式之一,既用以保護財產,又用以獲得財產,所有遊牧人都一樣,並不是回紇人的特徵。依據史書所記,吐迷度稱汗以前,回紇社會還沒有形成階級,還停留在原始社會階段上。

  當然,吐迷度稱汗以前,回紇社會已經在變化,時健和菩薩任酋長時期,正是變化的開始,菩薩擊破東突厥,俘獲了大量突厥人。吐迷度滅薛延陀汗國,盡殺它的貴族,合併它的部曲(民眾),又增加了大量俘虜。按照俘虜為奴的慣例,一部分自然要被用作畜牧奴隸和家內奴隸,不過,這兩種都有一定的限量,很大部分不得不用作農奴性質的牧奴,主人發給一些擄來的牲畜,對他們進行殘酷的剝削。薛延陀滅亡後,薛延陀人不再見於史書,意味著在回紇社會裏產生了奴隸和牧奴階級。回紇貴族與本部平民,也在形成為階級。自菩薩時起,回紇逐漸強盛,戰利品(人口和牲畜等)的分配,加速了階級的形成。吐迷度建立汗國,正是從原始社會進入階級社會的標誌,由於內部缺乏發展奴隸制度的條件,來自唐朝封建社會的影響又特別強大,因而封建制度在回紇社會裏發展起來。

  回紇社會的主要階級是哈刺布敦(黑民——平民)和匐(地方封建主,各部落貴族,即後世的伯克)。在回紇社會裏,盛行一種“蔭客制度”。匐供給食宿,使客作工,通過這種蔭客制度,匐獲得代價極低廉的勞動產品。客的來源,絕大多數是貧窮的乎民。平民對匐要服兵役,出戰時自備兵器馬匹,將戰爭中掠奪的戰利品,大部分獻給匐。掠奪戰爭是回紇人獲得財富的主要手段之一,戰利品大部歸匐,這就說明瞭貴族對平民的剝削關係。貴族經常發動戰爭,平民和他的家庭受到死傷、殘廢及損失兵器馬匹等災難,又妨礙正常的勞動生產,結果必然是生計困難,陸續歸入客的隊伍,受匐的蔭庇。平民以外,還有一種人叫做庫爾。庫爾意思是奴隸,其中有為主人完全所有的奴隸和不完全所有的半奴隸。他們的來源,大多數是戰爭中的俘虜及貴族的婢妾,也有一些突厥汗國遺留下來的漢人和西域人以及從唐境內私買或誘騙來的漢人。庫爾從事回紇人不屑為的農業、手工業及家務勞動,但不成為基本階級,因為奴隸勞動沒有大量地使用在汗國主要經濟部門的畜牧業上。

  匐的上面有額爾。額爾是氏族貴族,狹義指可汗氏族的貴族,廣義指內九姓的貴族。可汗由氏族貴族推選改為父子世襲,不只是受唐朝的影響,而且還得到唐朝的促進,在世襲瀚海都督的形式下,藥羅葛氏政權逐漸趨於穩定,有力量向諸部落行施可汗的職權。凡是構成汗國的諸部落,對可汗都得繳納賦稅並服兵役。被征服的諸部落是可汗的屬部,由可汗派遣總督(設或葉護)去統治,並派遣監使(吐屯)去督察賦稅和政事。

  回紇經濟自唐安史之亂時起,發生巨大的變化。吐蕃乘唐內亂奪唐西域和河西,隔斷東西雙方的經濟交流,回紇助唐平亂有功,獲得特殊條件,一時成為陸路上東西通商的樞紐。吐蕃逆大勢,回紇順潮流,後來吐蕃不能在西域立足,回紇卻定居在天山南北,這種不同的後果,與對經濟交流的順逆,不是沒有關係的。

  唐朝廷力報酬回紇的出兵援助,約定每年贈送回紇絹二萬匹,又約定立馬市,回紇每年賣給唐馬匹,唐給馬價,每匹為絹四十匹,比實際馬價高數倍。回紇每年取得大量馬價絹,因此促進了回紇商業的繁榮。回紇得到如此廉價的唐貨物,除貴族自用外,勢必向西域開闢交換市場。回紇商隊驅馬來唐境,得馬價絹後,購買茶葉及各種手工業品(日用必需品和奢侈品),回去時“輿載金帛,相屬於道”,可見採辦商品之多及數量之大,唐人則在交換中受大虧損。當時回紇商隊中常有九姓胡參加,這些九姓胡來自康國(粟特,今撒馬爾罕),他們善於經商,有利分毫必爭,利之所在,無所不到。回紇儼然以戰勝者的姿態,與唐朝進行不公平交易,這正合他們貪財的癖性。他們幫助回紇貴族爭利,因而得到寵信,甚至為了劫掠,勸登裏可汗寇唐,史書說回紇(貴族)“人性凶忍”,“貪婪尤甚”,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九姓胡的影響,因為與回紇可汗議政的摩尼僧,就是唯利是圖的九姓胡人。這些九姓胡對東西方貿易的大利當然看得眼紅,他們或是替回紇經營,或是憑藉回紇勢力自己經營,以利息的一部分獻給回紇貴族,或是與回紇人合營,方式儘管不同,獲利總是極厚。厚利的來源主要是敲剝唐人。回紇商賈經常有一千人住在長安,九姓胡冒回紇之名雜居在長安的人數還要加一倍,其他大城市也住著不少這類商賈。他們開店營業,放高利貸,利用唐朝廷對他們的特別容忍,九姓胡“殖貨縱暴,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七八○年,回紇酋長突董率眾並九姓胡等千餘人自長安還國,帶著大批行李,路過振武軍,軍使張光晟發覺許多木箱裏暗藏著長安婦女。當時頓莫何可汗殺登裏可汗,正在大殺九姓胡。突董所率九姓胡害怕,不敢去回紇,向張光晟獻計,請盡殺回紇人。張光晟出兵殺突董等和九姓胡,得駱駝及馬數千頭,繒錦十萬匹,婦女都是誘騙來的,全數送回長安。這是僅有的一次破獲,可以推見回紇的貪暴和九姓胡的助虐,前後不知掠去多少唐地的財富和婦女,也可以推見回紇貴族怎樣虐侍本國民眾。他們對大國唐尚且恃功(回紇可汗特在國門立碑,碑上刻:“唐使來,當使知我前後功”。)貪暴,對被統治的本國民眾卻不恃勢貪暴,這是不可想像的。

  回紇貴族由於經商致富,由於與漢人密切接觸的結果,一方面接受了漢族的高度文化,同時也沾染了漢族統治階級的奢侈腐朽習氣。《通鑒》有一段話,說得很好,它說:“初,回紇風俗樸厚,君臣之等不甚異,故眾志專一,勁健無敵。及有功于唐,唐賜遺甚厚,登裏可汗始自尊大,築宮殿以居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中國為之虛耗,而虜俗亦壞”。回紇境年興建不少的城郭及官室,正好說明回紇商業在發展,國勢在衰落。

  據蘇聯考古學家的考古發掘證明,在漠北有若干城郭是屬於回紇汗國時期建造的,例如色楞格河畔的富貴城,鄂爾渾河畔的哈刺巴刺合孫。哈刺巴刺合孫是回紇汗國的都城,城址占地二十五平方公里,廢墟上還殘存著城堡土牆及堡中的浴池池基。城郭的中心部分有特殊的牆垣環繞著,位於碉樓的西南,其面積有一平方公里。再向外為人煙較稀的定居區和位於城郭外垣之外的庭園及廣闊花園。城堡不僅面積很大,它的牆垣,現在殘存的還高達十公尺,碉樓的防禦工事達十二公尺。在城堡中心聳立著瞭望樓,高達十四公尺,登樓遠眺,草原景色,一望無際。在城堡內部發掘出來的宮庭建築物,飾以美麗塑像的瓦,這些裝飾物是唐朝的風格。街道和建築物遺址,長達二十四公里。都城及其他城郭的興建,說明回紇文化在發展,也說明回紇汗國與以前北方諸遊牧國家的分散統治有不同之處。這一點是重要的,雖然回紇基本群眾仍是遊牧民,但回紇貴族既習慣於城市生活,這就為後來在西域定居奠下了基礎。

  哈刺巴刺合孫是回紇汗國的政治中心及商業中心,也是手工業及農業的集中地區。蘇聯考古學家在一所住宅裏找到松香、銅片和青銅塊,斷定這所住宅為工匠所有。在都城內以及在鄂爾渾河畔農業地區周圍,幾乎每一戶都有台架或磨盤,以備碾磨米糧之用。都城以外,鄂爾渾河及色楞格河沿岸的其他回紇城郭,周圍也有定居區及農業區,並且在城內也有手工業。農業和手工業既有相當的重要地位,這也為後來在西域定居奠下了基礎。

  回紇以經營東西方商業立國,當然不可放棄東邊的一方。西遷以後,儘管交通艱難,自五代至北宋,還是經常遣使來年地朝廷朝貢,每次朝貢,人數自數十人以至百餘人不等,實際是派來大小商隊。貢品以玉為主,其餘貢品有珊瑚、翡翠、象牙、琥珀、琉璃器、香藥、安息雞舌香等物,顯然是用西方諸國的特產來交換東方的特產。回紇無論在漠北,在西域,經濟上必須和內地聯繫,因而在政治上也保持愈來愈密切的關係。

  回紇文化受漢族文化的影響,也受粟特文化的影響。自唐肅宗借回紇兵以後,回紇在商業上得到特別有利的待遇,粟特人幫助回紇牟利,得到回紇貴族的信任,粟特文化也就發生較大的影響。

  早在突厥汗國時期,突厥人用盧尼文字,也兼用粟特文字,鐵勒部臣屬於突厥,某些部落酋長可能使用過這類文字。回紇汗國強盛,大量粟特人移居汗國境內,回紇利用粟特文字紀錄回紇語言,成為回紇文字。回紇文字的字母無定數,大致為十七個至二十個。每個字母連寫。起初,寫法為自左至右橫寫(突厥的盧尼文字為自右向左橫寫),後來變為自左至右直寫。回紇文字只有少數高級貴族使用,一般人是不識字的。

  回紇人信奉薩滿教。薩滿教是一種類似巫術的原始宗教,巫師稱為甘,故又稱甘教。薩滿教的教義,以為整個宇宙由至尊統治,至尊居於天的最上層。善神居在天上,惡神居在地下,人類居在地上。惡人死後,打入黑暗地獄。人想升夭,須由本人在天上的祖先紹介,人想和祖先交往,必須通過薩滿巫師。薩滿教崇拜各種神靈,最受崇拜的神為“穀•登裏”(青天)、“伊爾•蘇”(地及水神)、“烏梅”(保護兒童之神)。巫師能和諸神交通,因之在社會上頗有勢力。

  七六二年,登裏可汗率兵擊史朝義,攻入洛陽,與摩尼教僧接觸,發生信仰心。七六三年,他帶了四個摩尼僧歸國,這是摩尼教傳入回紇的開始。摩尼教與薩滿教經過一個時期的鬥爭,摩尼教得到登裏可汗的扶助,戰勝薩滿教,並成為汗國的國教。《牟羽(登裏)可汗入教記》殘本記載當時兩教鬥爭的情形,說“當此神聖的四僧從桃花石(唐)來的時候,他們抱有四願……但為了人民,為了學理,卻遭到大的危險,大的壓迫。聽眾和胡商常常處在為人殺害的境遇。……陛下,‘如您自己遠離這些達幹,則善法善行可以在您的國內施行,如仍任……達幹擔負國家重任,他們必作惡行,您的國家必將下沉。……’天王(牟羽可汗)與選民(摩尼信徒)討論了二天二夜,第三天,天王齋戒,受到極大的痛苦,他的心靈才有所動。這樣的繼續著作,他的心靈如有所失,忐忑不安。後來,牟羽天王召集一個大會,他跪在選民之前,乞求寬有了他的罪惡……”。摩尼教戰勝薩滿教,是因為登裏可汗入了教。登裏可汗為什麼入教,很大的原因是要奉摩尼教的胡商(九姓胡)幫著回紇貴族對唐通商致富。這是貴族的共同願望,自然相率入教。頓莫賀達幹殺登裏可汗,又殺可汗的親信及勸可汗侵唐的九姓胡二千人,但並不排斥摩尼教和胡商。他派遣使者康赤心來唐朝催索馬價,康赤心就是九姓胡。他同登裏可汗一樣,信任摩尼僧,使參與國政。看來,回紇興摩尼教,是為了商業上的利益,要九姓胡真心相助。張光最準備殺酋長突董等,估計形勢說,回紇本身並不強,必須依靠九姓胡的幫助,他們為謀利發財,才結合起來,無財與利,便散亂不振。這個估計符合回紇的實情,摩尼教迅速成為國教的理由也就明白了。

  回紇西遷以後,又接受佛教。九六五年(宋太祖乾德三年),西州回紇可汗遣僧法淵來獻佛牙。九八一年,宋太宗遺使者王延德至高昌,看到國中有佛寺五十餘區,都是唐朝舊寺,別有摩尼寺波斯僧(波斯人為摩尼僧),各行其教。龜茲回紇在宋仁宗時五次入貢,宋朝廷回贈佛經一藏。一○九六年,龜茲使大首領阿連撒羅等來獻玉佛。一○八五年,于闐黑韓王遣使者來貢,使者為宋神宗飯僧追福(為宋神宗求冥福)。大抵回紇定居西域後,不再專奉摩尼教,轉而利用一向盛行的佛教來接近西域舊居民,這在政治上是合宜的。西域諸國有相當高度的文化,回紇人與舊居民融合為一個回紇族,回紇文化也必然與西域原有文化融合為一個回紇文化。後來伊斯蘭教通行于全族,佛教衰滅,回紇文化又有一次大的變化。

  文化的有益部分常被宗教利用,因而兩者常混雜在一起。每一種宗教都要推動文化為自己服務,又都要束縛文化在被利用的範圍之內。突破束縛,文化才能前進。回紇自建國至西遷,文化的發展和舊宗教的拋棄,都曾表現得不遲鈍,足以說明回約文化有豐富的活力,有廣闊的前途。


簡短的結論


  早在西元前三世紀時,匈奴北境已經存在著丁零(鐵勒)這個部落聯合體。回紇就是聯合體的成員之一,所以回紇是很早見於歷史上的古老民族。丁零部落聯合體長時期停頓在原始社會的階段上,經濟和文化都很落後,因此,常常被漠北強國征服、遭受野蠻的剝削和奴役,更難發展自己的經濟和文化。

  匈奴、鮮卑、柔然,突厥相繼出現的漠北強國,都曾是鐵勒部的勁敵,可是,它們的主力著重向漢族地區進攻,儘管大有所獲,最後總不免受到毀滅性的打擊而歸於消滅。鐵勒部有堅強的反抗精神,始終保存著自己的聯合體,義有漢族地區實際上的援助,使得這些強國不能作更大的壓迫,鐵勒部也就在鬥爭中逐漸壯大起來。

  突厥是遠比鐵勒後起的部落。五四六年,鐵勒部出兵將攻柔然,突厥土門可汗出其不意地襲破鐵勒軍,收編鐵勒降眾五萬餘落(家),突厥憑藉這部分鐵勒人才變成強國。後來,突厥用兵,很大程度上使用鐵勒部的人力和物力,鐵勒部被迫與突厥為仇,是完全合理的。

  隋末,回紇貴族推時健俟斤為君長,時健死,子菩薩被推為繼位人。酋長父子相傳,雖然還用推選制,但已為世襲制開了先例。菩薩死,吐迷度繼位。吐迷度與菩薩非父子關係,他的繼位出於推選,足見世襲制並不鞏固。當時回紇社會已經形成階級,具備成立國家的條件,一般地說,世襲制可免君位繼承的爭奪,比較有利於國家的穩定。

  吐迷度協助唐太宗,消滅薛延陀汗國,回紇成為鐵勒部落聯盟的首領,回紇這一名稱逐漸代替鐵勒而為東鐵勒諸部的總稱。

  唐太宗在漠北設燕然都護府,統率六府七州,任吐迷度為瀚海府都督。吐迷度接受這個官職,同時,在聯盟年部建立可汗稱號,照突厥制度組織國家機構。唐有分散回紇部落聯盟的意圖,回紇卻利用唐的行政組織,推動部落聯盟又前進一步,成立軍事行政聯合體的汗國。吐迷度死後,唐為行施朝廷職權,確立瀚海都督的父子世襲制,實際是幫助回紇確立可汗的父子世襲制。

  七四四年,骨力裴羅立為可汗,受唐冊封。從此,回紇成為漠北唯一的強大國家。

  回紇從參加丁零部落聯合體起,到成立強大的回紇汗國,中間經歷了一千年。它是在長時期艱苦鬥爭中鍛煉出來的,懂得與唐保持和好關係的重大意義。這是過去漠北強國不曾有過的經驗,因而取得過去漠北強國不曾有過的成就。

  回紇助唐平安史之亂,得到唐朝特別優厚的報酬。葉蕃斷絕唐與西方的交通,漠北變成東西經濟交流的樞紐。這兩個條件使遊牧國家的回紇貴族居住在城市,兼營大商業。

  唐朝不滿意回紇類似經濟掠奪的行為,但始終予以容忍。原因之一自然是助平內亂有功,其他原因是怕回紇侵邊,或與吐蕃結合,或受河北叛鎮的勾引,為害都將比經濟掠奪更大。回紇在唐朝容忍的限度內,作多種多樣的經營,獲利極厚。這和善於牟利的九姓胡是分不開的,九姓胡是回紇經營商業的重要助手。

  經商致富使得回紇貴族貪暴腐朽,爭奪權利,內部分裂愈來愈嚴重,最後由叛將引來黠戛斯部,摧毀回紇汗國。

  遷居西域後,回紇仍和內地朝廷保持和好關係,繼續進行東西方貿易。它和西域舊居民融合成一個大回紇族,永遠定居在西域地區。

  採用粟特文字為回紇文字,採用摩尼教為回紇國教,這都和九姓胡有關。遷居西域後,也信奉佛教。大抵在蒙古西征以前,回紇已經開始奉伊斯蘭教。回紇文化不斷在吸收新養料,同時不斷在拋棄舊渣滓,說明回紇文化是富於前進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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