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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10日星期三

黃河流域各族大融化

第四節 黃河流域各族大融化




  黃河流域或者說黃河南北兩岸的中原,是漢族生息的中心地區。由於大戰亂的推動,一方面,漢族從中心地區出發,向邊遠落後地區流亡,在那裏擴展了漢文化的面積,也給落後族以漢文化的影響;另方面,落後族得到漢文化的幫助,憑藉武力,向中心地區遷移,接受更多的漢文化影響,到後來,陸續融化在漢族裏。隋唐時期居住在黃河流域的漢族,實際是十六國以來北方和西北方許多落後族與漢族融化而成的漢族。元胡三省有亡國之痛,注《資治通鑒》寄感慨說,“嗚呼!自隋以後,名稱揚于時者,代北之子孫十居六七矣,氏族之辨,果何益哉!”從姓氏來源看,隋唐時,重要的政治人物,固然很多是鮮卑人,從文化水準看,他們卻已經是卓越的漢族士人了,事實上再沒有任何意義要辨別他們的氏族。

  漢族人大量流亡,落後族大量內遷,是從西晉末年正式開始的,到隋文帝滅周才告結束。這中間相隔將近三百年,形式上是接連不斷的戰亂,實質上是文化程度不同的許多落後族在“野蠻的征服者總是被他們征服了的民族底較高的文明所征服”這個歷史底永恆規律支配下,在中心地區進行融化運動。這種融化運動必然要經歷著一個痛苦的過程,十六國和北朝,正是這樣的一個過程。

  居住在長城內外的落後族,政治上一向受漢族統治階級的壓迫,他們有必要進行反抗,生活上他們要求得到較高的物質享受,文化上他們樂於吸收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漢文化。因此,他們和漢族有敵對的一面,又有融化的一面,當他們在政治上得勢的時候,為了統治漢族,必須促進本族的文化,當他們失勢的時候,更需要提高文化,才能在中心地區生存下去。歸根說來,各族發展的總趨勢,不能不是與漢族融化成一體。

  各族分兩段大融化,前一段是十六國時期,更重要的是後一段的北朝時期。自秦漢至北朝,許多邊塞舊族,幾乎全為後來新出現的各族所代替,舊族基本上都成了漢族人。

  

  一 十六國時期

  

  並州匈奴五部,共有三萬戶,入塞匈奴人口當有數十萬。劉淵據離石起事時,二十天就聚眾五萬,足見匈奴人數並不少。劉氏建立漢國和前趙國,匈奴成為統治族,五部以外的匈奴人和雜夷自然要前來歸附。劉淵都平陽,擄掠民戶充實國都,例如劉曜在長安戰敗,驅男女八萬餘口歸平陽,又劉曜攻破晉軍,擄獲晉司徒傅祇家屬及二萬餘戶歸平陽。劉聰強盛時,平陽及附近地區,有漢民四十三萬戶,匈奴族為主體的六夷二十萬落(戶)。劉曜都長安,前後遷上邽氐羌二十余萬口及隴西民戶萬余戶到長安,又遷秦州大姓楊薑等族二千余戶到長安。劉氏政權崩潰後,匈奴人失勢,他們和大量漢人雜居,也就逐漸合併在漢族裏。

  羯人石勒立後趙國,都襄國。計石勒前後擄獲民戶在三萬戶以上,氐羌約二十萬落,不用戶或落計數的人口約有四萬人。石虎都鄴,前後擄獲各族人有數十萬戶,人口多至數百萬。石勒石虎號羯人為國人。冉閔滅後趙,殺鄴附近國人二十余萬人。羯本是小族,竟聚集至二十萬人以上。亡國後,未被殺死的羯人,在中原很快地併入漢族。

  鮮卑慕容部建立前燕國。慕容廆都棘城,收容漢士族和流民數萬家,人數比慕容部人多若干倍,因之,慕容部人漢化較深。慕容廆破扶余國,擄獲萬餘戶,攻鮮卑宇文部,擄獲數萬戶。這些被擄戶都遷居棘城。慕容廆遷都龍城,攻高句麗,擄掠男女五萬餘口,攻宇文部,擄獲五萬餘落,又襲擊後趙幽、冀二州,擄獲三萬餘家。這些被擄人戶分置龍城昌黎郡等地。慕容雋入都薊,徒鮮卑胡羯三千餘戶到薊。慕容雋殺冉閔,遷都鄴,棘城、龍城、昌黎等地的舊部眾,自然要大量遷入中原。三七○年,前秦苻堅滅前燕,遷鮮卑四萬余戶到長安。經過十七年,西燕慕容恒率鮮卑男女四十余萬口離長安。這個數十萬人的鮮卑慕容部,最後還是併入漢族。

  各族的融化,要經歷長期的痛苦的過程,並不是一件簡易的事情。舉一個例可以推知大概。三八四年,苻堅淝水戰敗,丁零人翟斌反秦,十天內召集丁零兵數千人。慕容鳳、王騰及遼西鮮卑段延,聽說翟斌起兵,各聚部曲數千人回應翟斌。慕容垂招納翟斌等部,又招納故扶余王餘蔚及昌黎鮮卑衛駒所率部眾,作為恢復燕國的主力,進攻鄴城。慕容垂第三子慕容農到列人(河南臨漳縣境)招兵,烏桓人魯利、張驤、劉大,屠各人畢聰、卜勝、張延、李白、郭超,東夷人餘和、敕勃等人,各率部眾數千人歸附慕容農。上列諸人中間,除了漢士族王騰一人,其餘都是非漢族人。他們生活在鄉間,多數已改用漢姓名,一有機會,卻能號召本族人數千人起兵。足見他們雖然在漢化,但在本族間仍保持舊關係。

  以上是匈奴、羯、鮮卑慕容部的情形,下面說氐羌二族。

  氐人苻堅建前秦國,都長安。苻堅攻取並州,擄獲三千餘戶,擊敗左右賢王,擄獲酋豪六千餘戶,攻晉荊州,擄獲一萬餘戶,滅前燕,擄獲關東豪強及諸雜夷十萬戶(其中鮮卑四萬餘戶),伐涼州,擄獲豪強七千餘戶。這些被擄戶都被遷徙到長安和關中各地,多至十余萬戶。同時,他派遣大量氐族人出關鎮守關東。苻堅失敗後,遷居關東的氐人逐漸併入漢族。

  羌人姚萇建後秦國,都長安。姚萇擄獲安定居民五千戶。姚興殺苻登,擄獲陰密居民三萬戶,攻洛陽,擄獲流民二萬餘戶,又擄獲河西居民萬余戶,漢中流民三千餘戶。這些被擄戶遷徙到長安和關中各地,與羌人雜居。姚氏政權崩潰後,羌人逐漸併入漢族。

  四五一年,魏太武帝攻宋盱眙城,給宋守將臧質信裏說,攻城東北面的是丁零與胡,攻南面的是氐、羌。你殺死丁零,可減少我常山、趙郡(丁零聚居地)的叛亂;殺死胡,可減少並州的叛亂;殺死氐羌,可減少關中的叛亂,你殺他們,對我沒有壞處。足見在魏太武帝時,這些族還保存著,並且遭受鮮卑人的歧視和虐待。他們的境遇,可能比漢族人更惡劣,特別是魏孝文帝遷洛華化以後,漢人地位比以前高了些,這些族勢孤力弱,被迫加速他們的融化過程,是可以想見的。到魏末年,十六國時那些舊族名,在黃河流域已經很少見了,只留下漢族與鮮卑拓跋部的對立。五三二年,高歡與爾朱兆大戰,高敖曹率鄉人部曲王桃湯、東方老、呼衍族等三千人作高歡軍左翼。高歡說,高敖曹所率全是漢兒,怕不管用,該配鮮卑兵千餘人。高敖曹答,我軍戰鬥不比鮮卑差,我願單領漢軍。王桃湯等三人中,至少呼衍族是匈奴人,高歡高敖曹都把他看作漢人,大抵十六國時舊族,到魏末年才融化完畢。

  

  二 北朝時期

  

  鮮卑拓跋部建魏國,都平城。魏國武力強大,擄掠人口也最貪暴。十六國遷徙民戶,是想充實國都和附近地區。魏國擄獲人口,充實平城和畿內以外,還強迫很多人作奴隸,比十六國要野蠻得多。但是,也因為魏擄獲的人口特別多,到後來,出現一個比十六國規模更大的融化。這個過程可分為三期:第一期,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以前;第二期,遷洛鮮卑華化及六鎮流民內遷;第三期,隋滅周,建立漢族政權。

  

  第一期——鮮卑融化被擄的各族

  

  依據《魏書》本紀等記載,凡擄獲記有人數(人數與畜牲數往往合計)或部落來降附的條文,摘錄如下:

  三八九年,魏道武帝攻破解如部,獲男女雜畜十數萬。

  三九○年,襲破高車袁紇部,獲生口馬牛羊二十余萬。紇奚部、紇突鄰部來降附。

  三九八年,徒山東六州民吏及徒何(鮮卑)等雜夷三十六萬,百工伎巧十萬余口到平城及畿內。三九九年,徙山東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傑吏民二千家到平城。破高車雜夷三十餘部,擄獲七萬餘口,又擄獲二萬餘口。

  四○○年,高車所屬小部九百餘落來降附。四○一年,高車所屬小部三十餘落來降附。四○二年,擄獲匈奴殘部,徙居平城。

  四○三年,越勤部萬余家,尉遲部萬余家來降附。四一三年,魏明元帝攻破越勤部,擄獲二萬餘家。四一四年,河西胡(匈奴)酋劉遮等率萬餘家來降附。

  四一五年,河西胡劉雲等率數萬戶來降附。四一八年,徙冀定幽三州徒何于平城。

  四二六年,魏太武帝攻夏,擄獲萬余家歸平城。四二七年,攻破夏都城統萬,擄獲赫連氏家屬和宮女萬余人及秦雍人士數千人歸平城。

  四二九年,大破柔然國,高車諸部前後歸降三十余萬人,又襲擊高車,得降人數十萬,遷徙到漠南遊牧。四三九年,滅北涼,徙沮渠氏宗族及吏民三萬余家到平城。

  四五一年,攻宋,擄獲宋民五萬餘家,分居平城附近。

  四八一年,魏孝文帝以南(齊)俘萬余口班賜群臣。魏道武帝攻後燕時(三九六年),除去一部分留守兵,出徵兵多至四十余萬,足見魏是部落眾多的大國。滅燕以後,擄獲人口和降附的大小部落愈益增加。魏太武帝武功更盛,平城、畿內以及漠南容納人口尤多。自魏文成帝時起,魏漸趨衰弱,無力再遷徙民戶到平城一帶,相反,還要遷徒一部分鮮卑貧戶到山東諸州郡就食。平城和畿內聚居著大量各族被擄人,在鮮卑人勢力強大的環境裏,他們的語言和習俗,自然要受鮮卑的影響。高歡的曾祖高湖降魏,祖高謐(音密mì)得罪,被遷徙到懷朔鎮,到高歡時,一家完全鮮卑化,可見居住在平城一帶的各族被擄人,相處既久,逐漸融化成鮮卑人。

  

  第二期——鮮卑人第一次大南遷

  

  四九四年,魏孝文帝率領貴族、文武百官及鮮卑兵二十萬,自平城遷都洛陽。這些人連同家屬和奴隸,總數當不下一百萬人。此後,鮮卑分成遷洛陽和留住(留住在平城一帶和六鎮)兩部分。遷洛部分到六鎮內遷時,大體上已漢化完畢。一個統治族前後不過三十年,就融化在被統治族裏,這是魏孝文帝堅持融化政策的結果。他希望永久保持拓跋氏政權,也就不得不堅持這種政策。

  魏孝文帝禁止鮮卑人胡服。他望見有些婦女還穿著夾領小袖的服裝,要問群臣違詔的罪名。又禁止在朝廷上說鮮卑話。三十歲以下諸官,如犯禁一律革官,三十歲以上人,准許從緩改變。又令鮮卑人都自稱河南洛陽人,死後葬在邙山,不得還葬北土。鮮卑人被迫用漢衣冠,說漢正音,生稱洛陽人,死葬邙山上,日久漢化,是很自然的。

  魏孝文帝令鮮卑人改姓,自己改姓元。其他鮮卑姓,全改為類似漢人的姓。皇族如拓跋氏改為長孫氏,達奚氏改為奚氏。皇族凡九姓,與元姓共十姓,不通婚姻。其他貴族改姓,《魏書•官氏志》所記,數在一百以上。其中穆、陸、賀、劉、樓、於、嵇、尉八姓最貴。魏孝文帝又定漢士族的門第高下,承認范陽盧氏、清河崔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四姓為最高門,與鮮卑八姓地位相等。趙郡李氏、隴西李氏、博陵崔氏門第也很高。其餘諸州郡士族,多所升降。士族中有漢魏以來擁有清望的名門舊姓,也有十六國以來聲勢盛大的塢主豪強,士族中一向存在著清濁高低的爭辯,因魏孝文帝訂定門第,爭辯更見劇烈。魏孝文帝憑藉政治力量,終於規定了郡姓,與鮮卑貴姓同稱為士族。在政治上按門第高低分享做官權利。當時群臣中有不少人懷疑這種“以貴襲貴,以賤襲賤”的辦法,魏孝文帝說,八族(即鮮卑八姓)以上(上疑是下字之誤),士人分為九品,九品以外,給小人做的官還有七等。如果小人中真有賢才,不妨提升高位,只怕賢才難得,不可為難得的人亂我典制。他把鮮卑貴姓與漢士族混合成門第高低不同的士族,用意在於依靠這些士族來支持元氏政權。

  魏孝文帝為加速融化,實行鮮卑人與漢人通婚。自已取盧崔鄭王及隴西李氏女入宮,又強令六個兄弟聘高級士族女為正妃,指定元禧聘隴西李輔女,元幹聘代郡穆明安女,元羽聘滎陽鄭平城女,元雍聘范陽盧神寶女,元勰聘隴西李沖女,元詳聘滎陽鄭懿女,原來的正妃降為側室。皇族和士族開通婚的例,一般鮮卑人和漢人也自然要通婚,少數的鮮卑人很快被融化了。

  四九四年,魏孝文帝修建洛陽街坊。五○ 一年,魏宣武帝調發民夫五萬五千人,築洛陽三百二十三坊。五二九年,梁將陳慶之入洛陽,戰敗逃回,對人說,我從前認為大江以北,無非是些戎狄居住的地方,這次到了洛陽,才知道衣冠人物全在中原,江東及不了它。這說明遷洛的鮮卑人,已經完全漢化,洛陽城的繁華景象超過了建康城。洛陽富貴人的腐朽生活,吸引著留住平城一帶的鮮卑人。他們陸續內遷,五○四年,魏宣武帝撥苑地牧地公田分給內遷戶。五一三年,又分苑地牧地給無田的內遷戶。五一七年,魏明帝下詔停止內遷。內遷戶和留住戶苦樂懸殊,留住戶要求內遷是自然的趨勢,六鎮起事,就是這個趨勢的表現。

  

  第三期——鮮卑人第二次大南遷

  

  魏道武帝魏太武帝擄獲大量漠南北的遊牧部落人(主要是高車人)和山東諸州人,聚居在平城一帶。他們雖然鮮卑化了,可是,仍被拓跋部貴族看作賤人,予以歧視。他們在一部分留住的貴族奴役下,生活很困苦。以懷朔鎮人高歡為例。高歡家貧,在平城服役,富家婁氏(婁氏有奴隸千人,牛馬以穀計算,不知確數)女愛他美貌,嫁給了他。高歡因此有馬,得充函使(送信人)。他來回懷朔洛陽兩地,前後六年,覺得還滿意。他到洛陽歸令史(小吏)麻祥管轄。一次麻祥給他肉吃,照例,應該立著吃表示敬意,他卻坐著吃。麻祥怒,笞高歡四十。高歡得娶富家女,是極其偶然的事,沒有這種幸遇的貧人,不知有多少。得充函使,又算是個幸遇,坐著吃肉就得笞四十。六鎮人被賤視,就這個例可以推知。五二六年,鮮於脩禮率六鎮流民在定州起事後,柔玄鎮民杜洛周率眾進攻內地。五二八年,葛榮吞併杜洛周部,有眾號稱百萬,可見六鎮人乘亂大量流入內地。這是鮮卑人第二次大南遷,其中最大部分是被拓跋部擄獲的各族人,他們不用武力,是不能遷入中原的。

  高歡憑藉六鎮鮮卑人建立起政權,他和他的繼位諸子,預防被漢族融化,都有意保持鮮卑習俗,提倡說鮮卑語及武事。《顏氏家訓》說,齊朝有一士大夫(漢士人)曾對我說,我有一兒,年已十七,我教他說鮮卑語及彈琵琶,服事公卿(鮮卑貴人),無不寵愛。《顏氏家訓》又說,熟練兵器,能騎馬,才算得武夫。現在做官的人(鮮卑人),只要不讀書,便自稱是武夫家的兒子,實際是個飯囊酒甕。跟隨高歡立武功的鮮卑人,到兒子一輩,不武又不文,只能說鮮卑語,愛聽彈琵琶,比起第一次南遷不武能文的鮮卑人來,抵抗被融化的力量更顯得薄弱。鮮卑人對漢士族,還有一種自卑感。齊婁太后為博陵王高濟娶崔氏女為妃,敕高濟說,好好做樣子,不可使崔家笑話你。其他功臣得漢士族女為妻,便自覺榮幸。他們依靠政權維持自己的社會地位,高氏政權消滅後,六鎮流民也就不見了。

  自十六國至隋滅周,中原地區成為各族融化的大熔爐,凡商周秦漢以來前後出現的各族,全部或極大部分合併入漢族。融化各族的炭火,就是漢族的經濟和文化。

  

  簡短的結論

  

  十六國時期,匈奴、羯、鮮卑慕容部、氐、羌五族,都是久居國境內吸收了漢族封建文化的少數族。它們用武力相繼建國,性質是少數族發動的封建割據,雖然長期混戰,嚴重地破壞社會生產力,但對封建制度本身,並不起破壞作用。

  鮮卑拓跋部建立魏國,情形和五族不同。魏國是在封建制度社會內部發展奴隸制度的國家,比起五族建立的國家,它是落後的。

  拓跋部社會,一向停頓在原始社會的階段上,到兩晉時期,才開始在經濟政治方面有顯著的變化。酋長猗、猗盧、什翼犍得到漢族士人的輔助,逐漸成為專制國王。國王代表國家統一的新趨向,貴族(諸部落大人)保持原始社會的舊慣例。國王與貴族間存在著矛盾,使得國家形成一次,潰散一次,不能穩定下來。但國王所代表的趨向,終究是拓跋部社會發展的總趨向。

  到魏道武帝時,統一的國家穩定下來了。他用被擄掠的人口和財物作獎品,把拓跋部貴族組織成一個堅強的好戰集團。這個集團戰無不勝,在北方,俘獲了大量遊牧人,在南方,擊滅後燕國,魏國南境擴展到黃河北岸,俘獲了大量山東諸州郡人。南北被俘人遷居到平城及附近地區(畿內),拓跋部統治階級對他們採用兩種剝削方式。多數人受田當農戶,一部分人(百工伎巧十萬餘口)被貶為隸戶,農戶和隸戶身分不同,大體上都屬於封建關係。另一種是完全的奴隸。魏道武帝本人就是大奴隸主,分配在宮內從事生產的女婢,多至千餘人,男奴人數當然更多。其餘貴族百官家中,各擁有或多或少的奴隸,從事生產。奴隸制度在魏國發展起來了,不過,從全魏國(包括山東諸州郡)的整體說來,它還是一個封建國家。

  魏太武帝消滅十六國割據的殘餘,統一了整個黃河流域,對中國歷史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腐朽懦弱的南朝漢族政權,是不可能作出這個貢獻的。由於魏國武功的極盛,封建制度社會內部,進一步發展了奴隸制度。

  魏太武帝死後,魏國開始轉入衰弱階段。魏孝文帝為應付漢族民眾的起兵反抗,實行班官俸、立三長、改稅制、行均田、遷都洛陽、鮮卑人漢化等一系列的重大措施,來保持元氏政權。均田制的行施,關係尤為重大。均田制一方面從宗主手中爭取蔭附,使蔭附成為自立門戶的農民,一方面從奴隸主手中取得奴隸提供的小量的賦稅,使奴隸與朝廷也發生一些關係。這對蔭附和奴隸,多少都有些好處。

  魏末大亂,齊又以鮮卑習俗立國,奴隸制度更有發展。《顏氏家訓》說,齊國有一武將,貪積財物,家裏已有奴隸八百,還立誓要湊足一千。家裏每人一天給飯錢十五文。後來犯法抄家,有麻鞋一屋,破衣數庫,其餘財寶,多不勝數。看來,麻鞋破衣是給奴隸使用的,無數財寶,多是奴隸生產出來的,宜乎八百不夠,想湊足一千了。《顏氏家訓•止足篇》說,二十口的家庭,有奴婢二十人,良田十頃,蓄錢數萬就夠了,超過這個數目就是不知足。顏之推以樸素教訓子孫,奴婢二十人主要用在耕種十頃良田,家內服役的只是少數。齊均田制規定八品官以下至庶人(豪強),得佔有受田的奴婢六十人。在當時,可見顏之推確實算是最知足的士人,也可見齊國奴隸數量的巨大。不過,奴隸經濟比起封建經濟來,還是次要的,齊政權依然是封建性質的政權。周國在周武帝以前,也是一個擄掠人口當奴隸的國家,奴隸數量比齊國卻少得多。

  魏道武帝以來,北朝有所謂雜戶的一種人,其中有隸戶、營戶、百工、伎巧、平齊、僧祇、佛圖、騶卒(騶音鄒zōu牧子)等名稱。統治階級對雜戶,可以進行比對一般民戶更殘酷的剝削和役使。因此,朝廷與貴族爭奪對雜戶的佔有權。四四四年,魏太武帝禁止王公以下至於庶人(豪強),不得私養金銀工匠。家有工匠,必須送給官府,敢違令,全家誅滅。又禁止百工伎巧騶卒家子弟,只許學習父兄的專業,不得私立學校讀書,敢違令,全家誅滅。按照這些法令,百工伎巧等人,只許歸朝廷役使,而且永遠執役,不能有改業仕進的機會。四七二年,魏孝文帝允許工商雜役,兼營農業。統治階級的腐朽生活,使得工商雜役,很有一些變成富家,雖然雜戶的卑賤地位不變,卻允許他們兼當地主了。四七七年,魏孝文帝下詔說,工商皂隸,各有他們的身分,現在官司放縱,竟有士流該做的官也讓賤人去做。從今以後,佔有工役的戶(貴族戶),給戶內的工役做官,最高只許做本官所屬諸官中的丞。至於大貴族給戶內工役做官,不在此例。這個詔書說明,不知何時起,貴族佔有雜戶,並可任意給雜戶人做官。魏孝文帝的兄弟元禧,甚至娶隸戶女為正妃,可見一部分雜戶,依附貴族,脫離了朝廷的獨佔。四八一年,魏孝文帝頒佈乞養雜戶及戶籍的制度五條。貴族以乞養為名,佔有雜戶,朝廷頒佈這個制度,大概是規定些限制。此後,朝廷愈益衰弱,雜戶更多地被貴族奪去。高歡縱容武將們貪暴,當然允許他們分占雜戶,事實上,齊時雜戶已經被私家占奪得所餘無幾。

  周武帝滅齊,東魏殘餘貴族和齊貴族以及盛大的佛寺,一時都失勢,他發出釋放奴隸和雜戶的詔書,可信基本上實行了。北朝以來在封建制度社會內部有著發展趨勢的奴隸制度,受到遏止,雜戶也得到普通民戶的待遇,這是周武帝對歷史的巨大貢獻。

  魏孝文帝實行均田制以後,北朝經濟開始發展,文化也跟著發展起來。首先是佛教藝術,在大量人力物力的耗費下,表現得最為突出。其次是文學,以庾信為代表,綜合南朝文學的精華,推動南北兩朝文學達到最高峰。不過,佛教藝術是受外來影響後才形成的,文學則是南朝文學的移植,都不算北朝人自力獨創。真正獨創的文化遺產,要推酈道元的《水經注》和賈思勰的《齊民要術》。這兩部巨大著作,規模宏大,切合實用,足以壓倒南北兩朝的一切著作。

  自十六國時起,在黃河流域建立政權的都是漢族以外的少數族人(前涼除外)。一個少數族人立起國來,散居在邊境內外的同族人,很自然地集合到本族的政權下,進入中原成為統治族。這個政權崩潰後,遺民難得再遷回原居地,恢復舊生活,日久只能和雜居的漢族人融化。最古老的匈奴、氐、羌等族,以及較後起的烏桓、鮮卑等族,經過十六國北朝將近三百年的時間,此後,基本上不再見它們的活動,也就是說,融化到漢族裏去了。《魏書•地形志》說,正光(魏明帝正光元年,五二○年)以前,戶口數比太康(西晉武帝)年間增加了一倍。照一倍計算,魏當有戶五百余萬,口三千余萬。這是東漢末年大亂以後,第一次出現比較可信的巨大戶口數,其中一部分,無疑是新增加的各少數族人。融化是自然的趨勢,融化也自然要伴隨著各族間殘酷的鬥爭,十六國北朝戰亂頻繁是痛苦的,但又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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